學達書庫 > 莎士比亞 > 亨利四世上篇 | 上頁 下頁
第二場


  〖同前,親王所居一室〗

  親王及福斯塔夫上。

  福斯塔夫:哈爾,現在什麼時候啦,孩子?

  親王:你只知道喝好酒,吃飽了晚餐把鈕扣鬆開,一過中午就躺在長椅子上打鼾;你讓油脂蒙住了心,所以才會忘記什麼是你應該問的問題。見什麼鬼你要問起時候來?除非每一點鐘是一杯白葡萄酒,每一分鐘是一隻閹雞,時鐘是鴇婦們的舌頭,日晷是妓院前的招牌,那光明的太陽自己是一個穿著火焰色軟緞的風流熱情的姑娘,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這樣多事,問起現在是什麼時候來。

  福斯塔夫:真的,你說中我的心病啦,哈爾;因為我們這種靠著偷盜過日子的人,總是在月亮和七星之下出現,從來不會在福玻斯,那漂亮的遊行騎士的威光之下露臉。乖乖好孩子,等你做了國王以後——上帝保佑你殿下——不,我應當說陛下才是——其實犯不上為你祈禱——

  親王:什麼!犯不上為我祈禱?

  福斯塔夫:可不是嗎?就連吃雞蛋黃油之前的那點禱詞也不值得花在你身上。

  親王:好,怎麼樣?來,快說,快說。

  福斯塔夫:呃,我說,乖乖好孩子,等你做了國王以後,不要讓我們這些夜間的紳士們被人稱為掠奪白晝的佳麗的竊賊;讓我們成為狄安娜的獵戶,月亮的嬖寵;讓人家說,我們都是很有節制的人,因為正像海水一般,我們受著我們高貴純潔的女王月亮的節制,我們是在她的許可之下偷竊的。

  親王:你說得好,一點不錯,因為我們這些月亮的信徒們既然像海水一般受著月亮的節制,我們的命運也像海水一般起伏無定。舉個例說,星期一晚上出了死力搶下來的一袋金錢,星期二早上便會把它胡亂花去;憑著一聲吆喝「放下」把它抓到手裡,喊了幾回「酒來」就花得一文不剩。有時潦倒不堪,可是也許有一天時來運轉,兩腳騰空,高升絞架。

  福斯塔夫:天哪,你說得有理,孩子。咱們那位酒店裡的老闆娘不是一個最甜蜜的女人嗎?

  親王:正像上等的蜂蜜一樣,我的城堡裡的老傢伙。弄一件軟皮外套不是最舒服的囚衣嗎?

  福斯塔夫:怎麼,怎麼,瘋孩子!嘿,又要說你的俏皮話了嗎?一件軟皮外套跟我有什麼相干?

  親王:嘿,酒店裡的老闆娘跟我又有什麼相干?

  福斯塔夫:哦,你不是常常叫她來算帳嗎?

  親王:我有沒有叫你付過你自己欠下的賬?

  福斯塔夫:不,那倒要說句良心話,我的賬都是你替我付清的。

  親王:嗯,我有錢就替你付錢;沒錢的時候,我也曾憑著我的信用替你擔保。

  福斯塔夫:嗯,你把你的信用到處濫用,倘不是誰都知道你是當今親王——可是,乖乖好孩子,等你做了國王以後,英國是不是照樣有絞架,老朽的法律會不會照樣百般刁難剛勇的好漢?你要是做了國王,千萬不要吊死一個偷兒。

  親王:不,我讓你去。

  福斯塔夫:讓我去,那太難得了,我當起審判官來准保威風十足。

  親王:你現在已經審判錯了。我是說讓你去吊死那些賊,當個難得的劊子手。

  福斯塔夫:好,哈爾,好;與其在宮廷裡奔走侍候,倒還是做個劊子手更合我的胃口。

  親王:奔走個什麼勁兒?等禦賞?

  福斯塔夫:不,等衣裳,一當劊子手,衣囊就得肥了。他媽的,我簡直像一隻老雄貓或是一頭給人硬拖著走的熊一般悶悶不樂。

  親王:又像一頭衰老的獅子,一張戀人的琴。

  福斯塔夫:嗯,又像一支風笛的管子。

  親王:你說你的憂鬱像不像一隻野兔,或是一道曠野裡的荒溝?

  福斯塔夫:你就會作這種無聊的比喻,真是一個壞透了的可愛的少年王子;可是,哈爾,請你不要再跟我多說廢話了吧。但願上帝指示我們什麼地方有好名譽出賣。一個政府裡的老大臣前天在街上當著我的面前罵你,可是我聽也沒有聽他;然而他講的話倒是很有理的,我就是沒有理他;雖然他的話講得很有理,而且是在街上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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