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莎士比亞 > 亨利六世下篇 | 上頁 下頁
第二幕 第一場 海瑞福德郡,摩提默氏十字架附近平原


  吹奏進軍號。愛德華、理查率部下兵士上。

  愛德華:我很擔心我們父王的安全,不知他已否脫險,是否已經擺脫克列福和諾森伯蘭的追兵。如果他不幸被擒,我們總該得到情報;如果他不幸戰死,我們也該得到消息。如果他已脫身出險,我們更應當獲得送來的佳音。我的好兄弟,你身體怎樣?為什麼面帶愁容?

  理查:在我確知父王的下落以前,我是不能開心的。我看見他在陣上左沖右突,我看到他向克列福單獨挑戰。他在千軍萬馬之中,氣宇軒昂,好似牛群中的一頭雄獅,又好似被群狗包圍的一頭大熊,他把幾條狗咬傷以後,其餘的狗不敢靠近他,只在他周圍狂吠。我們的父王就這樣制服他的敵人,敵人們在父王的面前就這樣逃避不迭。我深深感到,作為父王的兒子就是一種很大的光榮。瞧,晨曦開放了金門,正向輝煌的太陽送別!這真像一個年富力強的青年人,打扮得齊齊整整,昂頭闊步地走向他的情人!

  愛德華:是我眼花了嗎,我怎麼看到了三個太陽?

  理查:是三個光輝燦爛的太陽,每一個都十分齊整,沒有浮雲遮隔,它們中間只有一片青天。看呀,看!它們彼此靠攏了,互相擁抱了,正像在接吻,它們似乎是在訂立牢不可破的聯盟。此刻它們已經融合為一,只剩下一盞燈、一團火、一個太陽。這片奇景一定是上天的某種預兆。

  愛德華:真是空前未有的奇事。兄弟,我想這是上天號召我們去衝鋒陷陣。我們弟兄三人是英勇的普蘭塔琪納特的兒子,我們每人早已立下輝煌的戰功,今後還應該把我們的光輝結合在一起,照徹這個大地。姑且不管這究竟是個什麼兆頭,我此後要在我的手盾上繪上三個亮晃晃的太陽。

  理查:不,還是繪上三個姑娘更合適。請容許我說一句:您對女人比對男人更感興趣。

  一差官上。

  理查:你來幹什麼?你滿臉陰沉,一定有什麼可怕的消息要來報告。

  差官:唉,我親眼見到您的父王、我的主公、尊貴的約克公爵遇害了!

  愛德華:哎呀,不用說下去了,這句話已經夠受了。

  理查:告訴我他是怎樣死的,我要知道全部經過。

  差官:他被眾多的敵軍包圍,他挺身和他們對抗,賽過古代特洛亞的英雄對抗著企圖進入特洛亞城的希臘軍隊。但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之下,就連赫刺克勒斯本人也是無法取勝的。一棵質地堅硬的橡樹,即便用一柄小斧去砍,那斧子雖小,但如砍個不停,終必把樹砍倒。您的父親是被人數眾多的敵人擊敗的,他最後卻死於殘酷的克列福和王后之手。她戲弄我們的公爵,替他戴上王冠,對他當面嘲笑。後來公爵傷心落淚,那狠心的王后卻掏出一塊用年輕的魯特蘭的鮮血染過的手巾——魯特蘭是被克列福殺害的——給公爵拭淚。她們對公爵百般糟蹋以後,到底取下他的首級掛在約克城頭,它至今還懸在那裡,那真是我生平所見過的最最慘不忍睹的景象。

  愛德華:親愛的約克公爵呵,您是我們的靠山,如今您一逝不返,叫我們依靠誰呢!哼,克列福,強暴的克列福!你殺害了全歐洲騎士精神的花朵。你打敗他只是靠陰謀詭計,你如果和他一對一地交鋒,你准敗在他手裡。如今我的靈魂的宮殿已經變成它的牢獄,我恨不能使我的靈魂脫去牢籠,留下我的軀殼安靜地埋在土裡!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歡樂了,噢,我永遠、永遠不會歡樂了!

  理查:我哭不出來;我的怒火像熾炭一樣在燃燒,我全身的液體還不夠熄滅我的怒火。我的舌頭也不能發洩我心頭的煩躁,因為我一開口說話,我的呼吸就會把胸中的火焰煽旺,燒灼我的身體,我又得用眼淚來澆滅它。啼哭只是用來減輕心中的悲痛。讓嬰兒去啼哭吧,我卻要還擊,要報仇!理查父親呵,我既繼承了您的名字,我一定為您報仇,如果報仇不成,我就犧牲生命來博一個身後之名。

  愛德華:父親既已把他的名字留下給你,他的公爵職銜和王位當然是留下給我的了。

  理查:不是這般說。你如果真是神鷹的雛鳥,你就睜大眼睛看著太陽,由此來證明你不愧為他的後嗣。你果真如此,公爵的爵位和國王的王位當然全都是你的,要不然,那你就算不得他的兒子。

  【英國民間傳說,山鷹產雛以後,母鷹引出雛鷹讓它看太陽,能睜眼的就加以哺育,不能睜眼的就推出窩巢,讓它跌死。】

  吹奏進軍號。華列克、蒙太古率部下軍隊上。

  華列克:怎麼樣,少年將軍們!情況怎樣?有什麼消息?

  理查:偉大的華列克爵爺,如果叫我把慘痛的消息細說一遍,我說出的每一個字,就好像是一把鋼刀刺在我的肉裡,那痛苦比肉體所受的傷還更加厲害。唉,英勇的爵爺呀,約克公爵遇害了!

  愛德華:呵,華列克,華列克!我父普蘭塔琪納特素來把您當作他靈魂的救星,他已被暴戾的克列福勳爵殺害了。

  華列克:早在十天之前我已得到信息,我為此痛哭了一場。我此刻要把你父親陣亡以後的情況告訴你們,不免要增添你們的煩惱。在威克菲爾地方一場血戰中你父呼吸了最後一口氣以後,你們的敗績和他逝世的消息立即飛快地報到我那裡。我那時正在倫敦擔任國王的警衛。我又獲得情報,王后興兵前來,決心要推翻上屆國會關於亨利王禪讓繼承權的法案,於是我立即糾合部隊,召集盟友,挾持著國王,馳往聖奧爾本地方去截擊王后的軍隊。當時的部署我覺得是很妥善的。現在長話短說,在聖奧爾本地方兩軍遭遇,開起仗來,打得非常猛烈。不知道是由於國王對他好戰的王后老是溫和地望著,他那種冷靜的態度妨礙了我方的士氣呢,還是由於到處盛傳王后在軍事上的成功呢,還是由於克列福對他的俘虜肆行殘殺,引起極大的恐怖呢,我無法斷定;當時的實情是,敵方的兵器像閃電一般打了過來,而我方兵士的兵器,卻像是梟鳥在夜間懶洋洋地飛著,又像是一個懶散的打穀人手裡的連耞悠悠晃晃地搖著,只輕輕打下去,好似替朋友拍灰一般。我對士兵們演說我們是為正義而戰,還許給他們高額的餉銀,豐厚的獎賞,想以此來鼓舞士氣,但一切都毫無用處。兵士們不願打仗,我們要靠他們取勝是絕無希望的。因此,我們只得退兵,國王已經去到王后那邊,你們的兄弟喬治勳爵、諾福克和我自己在路上聽到你們駐在這裡,特地趕來同你們會合,以便重整旗鼓,再去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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