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莎士比亞 > 亨利六世上篇 | 上頁 下頁
第一幕 第一場 威司敏斯特寺院


  內奏喪禮哀樂。英王亨利五世葬儀隊上場,送葬者培福、葛羅斯特、愛克塞特、華列克、溫徹斯特、司禮官等同上。

  培福:讓天空張起黑幕,叫白天讓位給黑夜!預兆時世盛衰、國家興亡的彗星,望你們在空中揮動你們的萬丈光芒的尾巴!用你們的尾巴鞭撻那些惡毒的叛逆的星辰,以懲治它們坐視先王崩殂的罪戾!我們的先王亨利五世,因威名過盛,以致不克永年!在英格蘭逝去的君王當中,有誰比得上他的高貴?

  葛羅斯特:英格蘭有史以來,他是唯一的真命之主。他的德行足以服眾;他揮動起來的寶劍的光輝,使人不敢對他逼視;他張開的兩臂比龍翼更為廣闊;他那雙神威奕奕的眸子比正午時分的驕陽更使他的敵人目眩神昏,退避不遑。我該說些什麼呢?他的功業絕非言語所能罄述;他征服四方真是易如反掌。

  愛克塞特:我們穿著喪服志哀,我們為什麼不用鮮血來表示哀悼?先王宴駕,再也不能返回人世了。我們跟隨在靈柩後邊,好像拴在敵人的得勝戰車後面的俘虜一般,這簡直是用我們的莊嚴行列來為死神的可恥的勝利增光。嘿,難道我們只對那些斷送我們榮光的災星詛咒一番就算完事了嗎?倒是讓我們認真想一想,那些狡詐的法蘭西巫師們,因為畏懼先王,竟然使用妖術和符咒來奪去他的壽算,他們的這個罪該怎樣懲處才好!

  溫徹斯特:我們的先王是受到萬王之王的福佑的。法蘭西人見了他,嚇得戰戰兢兢,甚至比末日審判的時候更加害怕。先王是替天行討,我們教會的頌禱使他的國運昌隆。

  【指上帝。】

  葛羅斯特:說什麼教會!教會在哪兒?若不是你們那班僧侶們胡亂祈禱,他還不會如此短壽哩。你們最喜歡的是孱弱的幼主,像小學生一樣,能受你們的擺佈。

  溫徹斯特:葛羅斯特,不管我們喜歡的是什麼,反正你是護國公,太子也好,國家也好,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的老婆是個驕橫的女人,她把你治得服服貼貼,比上帝或是教士都更有靈驗。

  葛羅斯特:別提教會啦,你愛的是肉體的享樂,你除了要去詛咒你的仇人以外,終年也不見你走進禮拜堂的大門。

  培福:得啦,停止你們的爭吵,大家和和氣氣的吧。讓我們到祭壇那邊去;司禮官們,隨侍我們。我們不用金銀作祭禮,我們要獻上我們的武器,因為先王已死,武器已經無用。後代的人們,等著過苦日子吧。嬰兒們將從母親濕淋淋的眼眶裡吮吸淚水,我們的島國將變成鹹淚遍地的沼澤,男人們將死盡殺絕,只剩下婦女們為死者哀號。亨利五世我的先王呵,我懇求您在天之靈保佑這片國土太平興旺,不要讓內戰發生,把天上的災星全都擊退!您的英靈是一顆燦爛的明星,您的光輝遠勝過裘力斯·凱撒和任何亮晶晶的……

  一使者上。

  使者:列位大人,敬祝你們政躬安泰!我從法蘭西給你們帶來了損失、屠殺、挫敗的悲慘消息:居恩、香檳、裡姆、奧爾良、巴黎、紀莎、波亞疊全都淪陷了。

  培福:漢子,你在老王的靈前說的是什麼話?輕聲一點,要不然,這些名城淪陷的消息會使老王爺砸碎鉛制的棺蓋,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葛羅凱特:巴黎丟了嗎?盧昂投降了嗎?假使老王果真復活,他聽到這樣的噩耗,還是要撒手歸天的。

  愛克塞特:這些城池是怎樣丟掉的?他們使用了什麼詭計?

  使者:沒有什麼詭計;只是因為缺少兵丁和錢糧。兵士們都在紛紛議論,說你們這裡派系紛歧,在這樣的決戰關頭還舉棋不定,爭吵不休:一位大巨要節省開支,寧願把戰事拖長;另一位恨不得插翅飛翔,可是又缺乏羽翼;第三位的主張是,一文不費,只靠甜言蜜語來贏得和平。醒來吧,醒來吧,英格蘭的貴胄們!不要再徘徊迂緩,讓新近博得的榮光黯然失色。繡在你們鎧甲上的百合花紋章已被剪去尖兒了,英格蘭的國徽已被割去半幅了。

  【百合花紋章代表法蘭西,英國佔有法蘭西土地,所以在英國國徽上也繡有百合花。】

  愛克塞特:假如我們在喪禮中沒有流淚,聽到這些噩耗,也禁不住要淚如泉湧的。

  培福:我既身為總管法國事務的大臣,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任務。我要拋開這些不體面的喪服,穿上我的戎裝,我要為保衛我們在法蘭西的領土而作戰。我要讓法蘭西人的身上多開幾個像眼睛一樣的傷口,好讓他們血淚交流,來哀悼他們層出不窮的災禍。

  又一使者上。

  使者乙:大人們,請讀一讀這些充滿災殃的信簡吧。法蘭西除開幾個無關重要的小城鎮以外,已經全面地對英國背叛了。查理太子在裡姆斯已經登上法國王位;奧爾良的庶子已經依附在他的身邊;安佐公爵瑞尼埃表示對他贊助;阿朗松公爵也投奔了他。

  愛克塞特:那太子竟然登上王位!大夥兒都投奔了他!噯喲,面對著這樣的恥辱,叫我們向哪裡投奔呢?

  葛羅斯特:我們哪兒也不投奔,除非奔向敵人的咽喉。培福,要是你遲疑不決,就由我親自出征。

  培福:葛羅斯特,你對我勇往直前的性格難道還有什麼懷疑嗎?我心裡已在盤算如何集合大軍去踏遍法蘭西全境了。

  使者丙上。

  使者丙:仁慈的大人們,當你們正為老王的遺體灑淚的時候,我不免要增添列位的煩惱。我不得不把驍勇的塔爾博爵爺敗于法蘭西人的消息向您報告。

  溫徹斯特:怎麼!塔爾博在戰事中屈服了嗎?是這樣的嗎?

  使者丙:唔,他沒有屈服;塔爾博爵爺是在戰爭中被打垮了。當時的情況請容我詳細說明。在八月十號那天,這位威風凜凜的爵爺,從圍攻奧爾良的陣地上撤下來,那時他手下的部隊不足六千名,而包圍他的敵軍卻有二萬三千之眾。他來不及將隊伍列成陣勢;他弄不到掩護弓箭手的木柵,只能從籬笆上拆下一些尖端的木杙草草地插在地面上,用以代替柵欄,作為防禦騎兵進攻的障礙物。戰鬥進行了三個鐘頭;英勇的塔爾博以超人的氣概揮動他的長矛和寶劍建立了奇功:上百的敵人在他的矛、劍下喪命,他左沖右突,所向披靡。法國人把他當作煞神下降,全部敵軍望見他都嚇得魄散魂飛。我方士兵受到他的鼓舞,齊聲歡呼「塔爾博!塔爾博!」一下子都沖到垓心。這一天本可穩穩地打一個漂亮的勝仗,要不是福斯托夫爵士幹出懦夫的勾當。按照作戰的部署,福斯托夫爵士的隊伍留在後面擔當接應的任務,卻不料他一仗未打,就怯懦地臨陣脫逃。這一來就引起全軍崩潰,陷入敵人的重圍,遭到一場屠殺。一個名叫瓦魯恩的無恥之徒,為了博取法國太子的歡心,從塔爾博的背後攮了他一槍;這位蓋世英雄,連整個法蘭西集中了精銳的兵力也不敢對他正視的,卻不料就這樣遭了暗算。

  培福:塔爾博陣亡了嗎?要是這樣一位高貴的統帥因為力盡援絕,遭到怯懦的敵人的暗算,而我還安享尊榮,那我也寧願自刎而死。

  使者丙:啊,他沒有陣亡,他還活著,不過他已被俘,一同被俘的還有斯凱爾斯勳爵和亨格福德勳爵。其餘的人有的被殺,有的也被俘。

  培福:他的贖金是不會有別人擔承的,只好由我來支付,我要把法國太子從他的寶座上一把拖了下來,用他的王冠作為我朋友的贖金。我要用四個從法軍捉來的將軍換回我們的一名大將。列位大人,再見;我立刻去料理出征的事。我要在法國燃起慶功的焰火,在那裡歡度我們偉大的聖喬治節日。我要率領一萬大軍出征,在那裡用鮮血幹下的事蹟將使全歐洲為之震動。

  使者丙:只怕是不得不如此了;奧爾良還在圍攻之中,英國軍隊日益疲憊了。薩立斯伯雷伯爵渴盼援軍,他由於兵力單薄,在以寡敵眾的形勢之下,要防止軍心渙散已感到十分吃力。

  愛克塞特:列位大人,請記住你們對亨利老王的誓言,你們曾經表示,若不將法國太子徹底摧毀,也要強迫他俯首歸降。

  培福:我記住的。我現在就向列位告別,立即收拾啟程。(下。)

  葛羅斯特:我要儘快到倫敦塔去檢閱槍炮和彈藥,然後我還要宣佈幼主亨利登基。(下。)

  愛克塞特:我要趕往埃爾薩姆宮,那是新王駐蹕的所在。我被任為他的侍從大臣,就應當竭力保衛他的安全。(下。)

  溫徹斯特:他們每人都有職位,都有公事要辦,只剩下我獨自一人無事可做。可我也不是一個久甘寂寞的人。我打算把新王從埃爾薩姆宮哄出來,好讓我坐上掌握國運的最高舵樓。(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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