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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第二場(2)


  大安提福勒斯:你說給我聽聽。

  大德洛米奧:第一:頭髮少了,免得花錢修飾;第二:吃起飯來,不會一根一根地往粥碗裡掉。

  大安提福勒斯:說了半天,你是想證明並非作什麼事都要有一定的時間。

  大德洛米奧:不錯,這不是證明了嗎?生來把頭髮丟掉的人是沒有時間收回的。

  大安提福勒斯:可是你的理由不夠充分,不能說明為什麼沒有時間收回。

  大德洛米奧:且聽我的解釋,你就明白了:時間老人自己是個禿頂,所以直到世界末日也會有大群禿頂的徒子徒孫。

  大安提福勒斯:我早就知道你的理由也是光禿禿的。且慢,誰在那邊朝我們招手?

  阿德裡安娜及露西安娜上。

  阿德裡安娜:好,好,安提福勒斯,你儘管皺著眉頭,假裝不認識我吧;你是要在你相好的面前,才會滿面春風的;我不是阿德裡安娜,也不是你的妻子。想起從前的時候,你會自動向我發誓,說只有我說的話才是你耳中的音樂,只有我才是你眼中最可愛的事物,只有我握著你的手你才感到快慰,只有我親手切下的肉你才感到可口。啊,我的夫,你現在怎麼這樣神不守舍,忘記了你自己?我們兩人已結合一體,不可分離,你這樣把我遺棄不顧,就是遺棄了你自己。啊,我的愛人,不要離開我!你把一滴水灑下了海洋裡,若想把它原樣收回,不多不少,是辦不到的,因為它已經和其餘的水混合在一起,再也分別不出來;我們兩人也是這樣,你怎麼能硬把你我分開,而不把我的一部分也帶了去呢?要是你聽見我有了不端的行為,我這奉獻給你的身子,已經給淫邪所玷污,那時你將要如何氣憤!你不會唾駡我,羞辱我,不認我是你的妻子,剝下我那副娼婦的污穢的面皮,從我不貞的手指上奪下我們結婚的指環,把它剁得粉碎嗎?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的,那麼請你就這樣做吧,因為我的身體裡已經留下了淫邪的污點,我的血液裡已經混合著姦情的罪惡,我們兩人既然是一體,那麼你的罪惡難道不會傳染到我的身上?既然這樣,你就該守身如玉,才可保全你的名譽和我的清白。

  大安提福勒斯:您是在對我說這些話嗎,嫂子?我不認識您;我到以弗所來不過兩個鐘點,對這個城市完全陌生,對您的話也莫名其妙;雖然您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反復思索,可是仍然聽不出一點道理來。

  露西安娜:哎喲,姊夫,您怎麼完全變了一個人呢?您幾時這樣對待過我的姊姊?她剛才叫德洛米奧來請您回家吃飯。

  大安提福勒斯:叫德洛米奧請我?

  大德洛米奧:叫我請他?

  阿德裡安娜:叫你請他,你回來卻說他打了你,還說他不知道有什麼家、什麼妻子。

  大安提福勒斯:你曾經和這位太太講過話嗎?你們談些什麼?

  大德洛米奧:我嗎,大爺?我從來不曾見過她。

  大安提福勒斯:狗才,你說謊!你在市場上對我說的話,正跟她說的一樣。

  大德洛米奧:我從來不曾跟她說過一句話。

  大安提福勒斯:那麼她怎麼會叫得出我們的名字?難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嗎?

  阿德裡安娜:你們主僕倆一吹一唱裝傻弄詐,

  多麼不相稱你高貴尊嚴的身價!

  就算我有了錯處你才把我回避,

  也該寬假三分,給我自新的機會。

  來,我要拉住你的衣袖緊緊偎倚,

  你是參天的松柏,我是藤蘿纖細,

  藤蘿托體松柏,信賴他枝幹堅強,

  莫讓野蔓閑苔偷取你雨露陽光!

  大安提福勒斯:她這樣向我婉轉哀求,字字辛酸,

  莫不是我在夢中和她締下姻緣?

  難道我聽錯了,還是我昏睡未醒?

  難道我的眼睛耳朵都有了毛病?

  我且將錯就錯,順從著她的心意,

  把這現成的丈夫名義權時頂替。

  露西安娜:德洛米奧,你去叫僕人們把飯預備好了。

  大德洛米奧:哎喲,上帝饒恕我這罪人!(以手劃十字)這兒是妖精住的地方,我們在和些山精木魅們說話,要是不服從她們,她們就要吮吸我們的血液,或者把我們身上擰得一塊青一塊紫的。

  露西安娜:叫你不答應,卻在那邊嘮叨些什麼?德洛米奧,你這蝸牛、懶蟲!

  大德洛米奧:大爺,我已經變了樣子嗎?

  大安提福勒斯:我想我們的頭腦都有些變了樣子了。

  大德洛米奧:不,大爺,不但是頭腦,連外表也變了樣了。

  大安提福勒斯:你還是你原來的樣子。

  大德洛米奧:不,我已經變成了一頭猴子。

  露西安娜:你要是變起來,只好變成一頭驢子。

  大德洛米奧:不錯,她騎在我身上,我一心想吃草。我是驢子,否則她怎麼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她。

  阿德裡安娜:來,來,你們主僕兩人看見我傷心,還把我這樣任情取笑,我不願再像一個傻子一樣自尋煩惱地哭泣了。來,大家吃飯去吧!德洛米奧,好好看守著門。丈夫,我今天要在樓上陪著你吃飯,聽你懺悔你種種對不起人的地方。德洛米奧,要是有人來看大爺,就說他在外面吃飯,什麼人都不要讓他進來。來,妹妹。德洛米奧,當心把門看好。

  大安提福勒斯:(旁白)就是在人間,在天上,還是在地下?是夢,是醒?是發瘋,還是神智清楚?她們認識我,我卻不認識我自己!好,她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在這一場迷霧之中尋求新的天地。

  大德洛米奧:大爺,我是不是要做起看門人來?

  阿德裡安娜:是,你要是讓什麼人進來,留心你的腦袋。

  露西安娜:來,來,安提福勒斯,時候已經不早了。(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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