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項羽與劉邦 | 上頁 下頁 |
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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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轉戰齊地期間,多次講過這句話。他對歸順自己的人是無比地「仁強」,反過來,對那些敢於反抗自己的人,則像惡魔一樣殘忍。項羽的感情實在是豐富過了頭。在他眼裡,不僅僅是田榮,連齊的老人、女人和孩子,統統都是反對自己的。對於這些根本不會打仗的人,他下令碰到就殺,還燒毀村莊,在各地把數以千計的人綁在一起活埋。當時所謂的"坑"成了項羽的拿手好戲。 「想活命,就不許反叛!」 這是唯一一條刻在項羽政治信條上的鐵的法則。只要有一個人反叛,必然對那一地區的所有男女進行大屠殺。項羽期待著靠這種辦法讓千千萬萬的人永遠不敢反叛,永遠對自己俯首帖耳。可以說,在項羽看來,那不是期待,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單純的數理問題。 正由於這個,項羽打起仗來十分繁忙,不過不是忙在兩軍交鋒上,而是把主要精力用在大肆殺戮上。 項羽把被田榮趕走的原齊王田假從楚召回,讓他當上了王,但齊人憎恨項羽,不承認田假為王,到處都爆發了農民起義。這次對齊的討伐,終於讓項羽嘗到了苦頭。 另一方面,在關中的劉邦聽說項羽進入了齊地,認為這正是進攻中原的大好時機。 將有關項羽的最詳細的情報送到劉邦眼前的,正是從項羽營壘歸來的張良。因為項羽在即將向齊發兵之際,殺掉了張良的主公韓王成。張良才隻身一人逃回到劉邦身邊。 「實在是太不幸了。」 韓王成死於非命,劉邦向張良表示哀悼。在這種場合,這個人臉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顯得真誠,也許是發自內心地對韓王的死感到悲傷,也可能是在為張良失去主公,致使其多年苦心經營的復興韓的運動歸於泡影而哀歎。劉邦這個人是農民出身,所以表情很樸實。 張良名副其實地成了劉邦的臣。 劉邦當即封張良為侯,稱之為成信侯。 「陛下要東進嗎?」 張良的意思是,討伐項羽的時機已到。 「當然要!」 劉邦也來了精神。 從此以後,劉邦就把張良時時留在身邊,讓他做了帳前軍師。全軍的主帥是韓信,在後方負責全部後勤供應的是蕭何。在中國歷史上,就各司其職的意義來講,能比這三人做得更出色的可以說是寥寥無幾了。 這些事情均發生在公元前206年到公元前205年期間。 在西方,巨大的羅馬平民化文明已經進入成熟期,而在地球的另一邊,劉邦所在的中國卻正以其高度發達的文明而自豪,儘管這種文明與羅馬文明在本質上並不相同。或者說,在人們細緻人微地感受文明方面,當時的中國是舉世無雙的。 但是,劉邦所屬的中國社會是一個徹底的灌溉農業社會,掌握國家大權的人只要能控制住水,就能控制住水所涉及的全部領域,這一點與古希臘古羅馬頗為不同。這件事在項羽的言行中也已經有所表現。譬如,項羽打算要把早已成為障礙的義帝趕到一個甚至可稱為南方蠻地的叫郴的地方,事前就曾派了一名使臣到義帝那裡去,使臣所講的理由便是:古代帝王,據說其領土均方圓千里,但其都城必定是上游(河川的上游)。 郴之地正符合處於上游這一條件。 在這裡,項羽就讓使臣特別強調了"上游"這件事。 只要控制河的上游,下游農民用水就受到控制,如要反抗,就會因失去水而造成田地乾涸,那一帶的人就會餓死。正如項羽使臣所說的那樣,古代王朝所統治的土地,的確都是這種情形。 在中國,旱田的五穀、水田的稻菽、草原的遊牧、河川和沿海的漁業、山裡的冶金等等,所有這些古代技術的群體在流動滲透和雜居過程中,彼此互相影響,因此早在公元前就創造出了巨大的文明。可是,因為中國基本上一直是灌溉農業社會,每一個農民都不可能以個體單獨存在,其獨立性得不到尊重和保護,以致最終未能發展成古希臘、古羅馬式的平民。但是,這並不等於說文明的發展已經落後,而只不過是生產社會的情況不同而已。 反過來說,由於灌溉農業社會在古代就已經高度發達,因而在一定面積上,遠比古希臘和古羅馬更能養活較多的人口。由於有這些情況,農民聚集在不同的地區,造成人口密度增加,相應地削弱了每個人的個性,與古希臘和古羅馬相比,在人的獨立性這一點上淡薄了許多。 然而,一旦發生什麼大的變故,所有地區的農民就能大規模地、高密度地聚集到一定的地域,其規模之大超出地球上任何一個社會。這一點在古希臘和古羅馬社會是根本不可想像的。這種現象在這片大地上甚至屢屢創造出政治奇跡,比如稱為易姓革命的改朝換代就是如此。劉邦及其軍隊就正活躍在此時的中國大地上。 他們從漢中的偏僻之地爬上來,在地理上屬棚架結構的關中臺地上停留了不過三個多月的時間。其中的一部分作為特別行動隊伍先行出發,出武關向南迂回,抵達南陽(河南省境內)。說到南陽,就是當初劉邦進攻關中時,出人意料地取道南路迂回所經過的那個地區。 管轄這裡的是一個叫王陵的人。 王陵與劉邦是同鄉,都是沛縣人。原來劉邦在沛城終日閒逛無所事事之時,王陵就已經是地痞無賴的總頭領了,說起來還是劉邦的師兄輩。王陵本人則一直把劉邦看成小字輩。劉邦勢力的擴大,自然令王陵感到很不舒服。 「那樣一個傢伙竟然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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