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項羽與劉邦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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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當年項梁經過泰縣時買下來的,當時她正以少女之身在市場上出賣自己。項梁住在吳中後,即在城外買下一塊地送給女人,這塊地原來的主人是戶佃農,所以女人不必自己動手耕種。儘管如此,女人好像還是經常幹點拔拔草之類的活計。 女人並不屬那種一點就通的聰明伶俐之人。少言寡語,不知她腦袋裡在想些什麼,而且總是面無表情。即便如此,每當項梁來看她時,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還是會露出一排小牙笑一下。項梁也很喜歡這副笑容。只是女人的笑容就展露了那麼一點點,接下來又像一隻小悶葫蘆似的毫無表情了。項梁對女人的這一點也不討厭。 說起來很難令人相信,女人一直以為項梁是個在外經商的商人。因為從項梁砍下縣令腦袋取得吳中縣,到奪取會稽郡成為本郡郡守這一切,她根本就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很可能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這樣很好。」 項梁總是抱著這種心理。對於無意成家的他來說,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似乎這是最理想的形式。項梁這個人本來就有一種匆匆過客的味道。 女人一直把項梁當做一位過客,並且只把項梁當成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跑到別處去,又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跑回來的男人。或者說,項梁老早就不單單是位過客了吧? 項梁跟女人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愛講一些沒意思的笑話,只有他自己會笑,以後就是用很長時間愛撫女人。 當項梁顯示出要射精的樣子吋,女人總要說:「等等。」她穩住呼吸,將小小的臀部挺起來。 「好了!」 再憋上一口氣。看來地是要努力把種子存在裡邊,可惜項梁並沒有那東西。 然後項梁就像癱軟的棉花一樣沉沉入睡了。若在平時,他一直要磨磨蹭蹭地待到第二天傍晚時分,但這天卻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又把睡在身邊的女人搖醒,說:「還要到外地去。」 女人是個早晨不愛起床的人,坐在床上發呆,好像很奇怪地望著項梁。 「已經到晚上了嗎?」 「不,正相反。天馬上就要亮了。」 項梁把裝滿金塊的小皮口袋放到女人膝上,說:可不要給人看見哪!傳出去就會有危險,說不定會有賊將女人殺死,把東西搶走的。項梁隨後又把在城外那塊地裡做長工的農夫的名字,反復說了好幾遍。即使不說,女人也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那個人是楚的遺臣,完全可以信任。我如果過了三個月還沒回來,那男人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又把床上的一塊頭巾拿起來,結到髮髻上。 「這一次要去什麼地方?」 女人很反常地問道。 「北邊。要過長江。」 「哎呀!過長江。」 豈不是等於到另一國去了嗎? 「什麼時候——」 回來呀?問的是這個意思。 「天下太平才會回來。」 女人站起來將木門打開。項梁從門縫裡溜出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從此再也沒有回過這條小巷。 當天下午,項梁舉行了儀式。他提前把敕使召平迎到郡府廳堂內,堂前院子裡插滿了一排排旗、旃、旃、旄、旌等各色旗幟,還有數百名軍士以上的官兵一字排開,城內城外全都擠滿了士卒,就在這種氣氛中,項梁接受了楚上柱國的官銜。 儀式很快就結束了,吳中城內城外的官兵立時發出一陣陣歡呼之聲。 「大楚!」 接下來,士卒們又左一夥右一群地組成隊列,敲鑼打鼓地在城裡遊行。 他們都在對項梁當上楚的上柱國表示衷心祝福。從這一天起,他們就可以認為自己再不是什麼流寇,而是楚(儘管楚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官軍了。 敕使頒發印綬的儀式一結束,項梁當即向軍神供上犧牲(專為祭祀宰殺的牲畜),舉行出征儀式,將全軍分成梯隊,分批逐次向北出發。前進路上有大江阻隔。要渡過揚子江這條像大海一樣的河流,對於江南軍士來說,無論是此時還是以後,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必須提前準備好一大批船隻。 項梁在這方面是個極為細緻周到的人,他計算好船隻的數目和可容納的人數,然後組成梯隊,每隔一段時間便派出一批。在將對岸的勢力拉人自己陣營方面,也沒有一點疏漏。先鋒部隊由季布和鐘離昧率領,渡江以後很快就將附近一帶征服平定,以待後面大軍的到來。 整個渡江行動十分出色。 不久,項梁和項羽就率領主力組成龐大船隊,浩浩蕩蕩地渡過長江,當時正是天低雲暗,江面上霧靄迷蒙,四周茫茫一片,根本分辨不清是南岸還是北岸。 「早已望不見江南岸邊。對岸也就在水那邊了。」 項梁獨自一人在船樓上飲酒,邊飲邊在心裡盤算著。耳邊只有船帆和軍旗在嘩嘩作響,四周則除了滔滔江水就是層層迷霧。項梁喝了一杯又一杯。楚人一般都是開朗樂觀的,但一到某些緊要關頭,卻又有些悲愴之情。當悲愴與不安相互糾纏在一起,熱血沸騰之時,就只好以酒來加以舒緩和控制了。項梁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水面。如果能看到一處地面上的什麼景物或一幅風景,他就打算用它來占卜前程。 船隊好不容易才接近長江江心時,前方忽然發出一陣聲響,一葉扁舟飛快地靠近前來。「一隻小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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