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新選組血風錄 | 上頁 下頁
二〇


  從天黑之前,新選組就把角屋整個給包了下來,戊刻(晚上11點)拍子木(關門的暗號)響起來之前,副長助勤尾形俊太郎舞劍舞到一半,就倒地打起了呼嚕。大家都喝得有些高了,平素道貌岸然的近藤都喝醉了(大概是裝醉)

  傍晚時下起的小雨,到了夜裡雨滴漸漸變大,打在周圍的灌木上,沙沙作響。到了姑娘們「留髡送客」時又刮起了大風。

  「芹澤先生,您要回營房嗎?」

  近藤異常誠懇地問道,芹澤已經喝的連北都找不到了,但還是說:「我要回去。」他扶著心腹平山五郎的肩膀站起來:「阿梅在屯營裡等我。」

  土方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若無其事地說:「平間,平山你們照顧芹澤先生回去。」

  芹澤前腳剛出門,近藤就跟了出去,風大雨大,他連傘都撐不住了。

  「正是月黑風高夜。」

  「新見那次也是這樣的。」

  近藤毫無表情的說道,他是指新見錦,這個芹澤從水戶帶出來的心腹,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了。在九月初,新見到經常去的祗園《山之尾》喝花酒,正喝得開心時,近藤帶著土方一幫人闖了進來,大聲數落著他幹下的壞事,硬逼著新見切腹自殺了。這時芹澤身邊從江戶帶出來的老部下,只剩下平間重助,平山五郎、野口健司三個人了。

  近藤一行人回到前川莊司宿舍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芹澤的宿舍在八木源之承的家裡,和近藤的宿舍只隔著一條窄窄的小路,這兩處房子和在一塊就是新選組駐屯地。

  只見暴雨傾盆,小路寂靜。

  沖田在八木家傭人的房間裡一直盤桓到天黑,跑回來時已經渾身濕透了。

  「芹澤先生回來之後,還是大喊拿酒來、拿酒來。不過現在已經徹底安靜了,我看是時候了。」

  「平間重助、平山五郎、野口健司哪?」

  「平山帶了島原桔梗屋的吉榮睡在芹澤隔壁房間,平間睡在大門進去靠右的房間裡,正和輪違屋的系裡幹得歡哪。」

  到了十點過後,雨終於停了。從窗口可以看到天上飄過的白雲,高掛在天邊的明月。

  「土方兄,走。」

  所有人把羽織(外套)都脫了,都紮上了襟帶(綁帶),光著腳。悄悄從前川家的後門走了出來,快速走過道路,他們推開八木家虛掩的大門,踢倒屏風,急風暴雨般沖入黑漆漆的房間裡。

  當沖田一馬當先沖入芹澤的房間時,西側的窗口泄入了一絲月光,借著這一點點亮光,沖田一眼掃到了芹澤赤條條躺在床上。大概剛行完「周公之禮」他就睡著了,他連下帶(內褲)都沒穿。阿梅也睡得很熟,雖然穿著襦袢(內衣)但是,她白白的腳連同赤裸的下身全都露了出來。

  只見沖天手中的刀光一閃,殺戮正式開始了。

  芹澤的右肩挨了一刀。

  「啊」

  他掙扎著去抓擺在床上的刀,可是什麼都沒摸到,他徹底失望了。他連滾帶爬來到隔壁房間,這時被趕上的原田佐之助兜頭一刀,但是刀被門梁給擋住了,芹澤總算逃過了這一劫,跑到了走廊裡。

  走廊裡橫著一張書案。

  他被書案給絆倒了,芹澤急忙用手支撐自己不穩的身體,但土方一刀捅了過來,慢慢地,冰冷的刺進了他的胸口。

  這時阿梅早就咽氣了,她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人當成臭蟲一般捅死了。但是誰都不知道是誰下了的手,應該不是土方,難道是沖田?平山五郎被原田一刀砍掉了腦袋,非常奇怪的是,侍寢的桔梗屋吉榮不知道哪裡去了,她算是個聰明的女人。

  平間的臥榻上也空無一人,是不是聽見響動溜掉了?但是大家把各個房間走了個遍,還是沒找到人。這個男人可能知道刺客的來頭,從這天開始,平間就從新選組消失了。到了明治時代,這個時期新選組的隊員都開始出頭,發表各自的回憶錄,但即使到了這個時期,芹澤派最後的一個成員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翌日清晨,近藤來檢查了屍體,給京都守護打了個報告——「病沒」。

  葬禮在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舉行,這天是文久三年九月二十日,葬禮的排場異常龐大,除了京都守護派來祭奠的人,諸蕃的京都留守役(留守處)之外,水戶藩還找來了芹澤鴨的親哥哥木村某某,一塊來參加葬禮。近藤在這時表演異常出色,可以說是他生涯中的巔峰。他充滿感情地朗讀長長的祭文,邊讀邊擦著不斷湧出的淚水。事實上,近藤的表現是因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當祭文讀完時,新選組這個組織徹底落入了他的手中,這天離新選組結成以來,不過半年。

  葬禮的指揮者土方突然在參加者發現了一張面孔,那是張泛青柔弱的四十歲男人的臉。沖天告訴土方那是阿梅的丈夫菱屋太兵衛,沖田異常嚴肅地說道:「那個男人是來拉生意的。」

  土方一開始沒理解沖田在說什麼?問了幾句才知道,菱屋想成為新選組的御用達(供應商),所以特地湊了一個香典(喪禮),借著這個機會來套近乎。

  「噢,他是為了生意啊?」

  「就是啊。」

  沖田說話時,一臉的嚴肅。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不知廉恥的人啊!)

  土方突然想:參加葬禮的菱屋太兵衛也好,指揮葬禮的自己也好、局長近藤也好、沖田也好,在不知廉恥方面上都是一樣的。

  (阿梅也一樣,人、所有的人——都是不知廉恥的!)

  雖然已過了仲秋,但是葬禮這天直到傍晚,氣溫都如同蒸籠一般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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