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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人馬無法集結和行動,柴田勝家寸步難行――此話金森不講,秀吉更不提及。

  二人沿林間小路走著,

  「據說北國春天格外明媚誘人,恐怕沒有比大雪中的北方人盼望春天的心情更迫切的了吧?」

  金森吃了一驚,秀吉的話裡冒出了火藥味。所謂盼望春天的迫切心情,指的不正是勝家嗎?金森不禁啞然。秀吉察覺到對方的窘態,好象為金森解圍,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是那樣的洪亮、溫潤和爽心。洪亮的笑聲驚飛了附近的小鳥。金森不得不承認,柴田和面前的大將完全不同。

  柴田勝家武藝超群,英勇果敢,戰場上稱得上英雄。可是,織田家的人認為他心黑血冷。

  金森也知道柴田並不象人們議論的那樣歹毒,但他心術的確不正,傲慢而強橫,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金森心中暗想,也許不宜長期跟隨柴田。當然,勝家不是金森長近的主人,他充其量不過是織田家的鼎臣,自己是他的部下。但是主人信長已死,任憑事態發展下去很快就會演變成主從關係。既然同樣是主人,還不如現在放棄勝家,跟隨秀吉!

  道路陡峭起來。

  金森為秀吉惋惜。由越前出發,金森便識破了勝家的詭計。令自己出使山崎,實際上不是謀求雙方的和平,而是勝家出於北方的國情設下的圈套!

  「羽柴大人!」金森不禁說:「據鄙人推測,只不過是推測。您對柴田大人切不可掉以輕心!」金森的聲音很低,秀吉頷首會意,深情地說:

  「謝謝,謝謝你!」

  秀吉深知,必須愉快地接受他的好意,否則反而會遭到對方的怨恨,遂再三致謝說:

  「足下肺腑之言,秀吉不勝感激!」

  十日後,秀吉喚過異父兄弟小一郎長秀,令其出使北陸,待詳細交代過一應事項後,又叮囑道:

  「重要的是,路上要走慢一些,倘若北國降雪,要火速報我!」

  為了密報信,秀吉嚴格挑選了小一郎的隨員。儘管只是報告六月雪的消息,但它是勝家停止一切活動的重要標誌,因此秀吉格外慎重。還有一項更重要的諜報任務,等來年開春,積雪融化,勝家必定出兵。一旦勝家集結北陸的兵馬,要以閃電般的速度密報山崎。為此,秀吉把許多細作塞進小一郎的從人裡。等小一郎辦完公務,離開越前後,細作慢慢脫離眾人,潛伏在柴田領內的村鎮或山野裡。

  「見到柴田大人,還要注意什麼?」

  小一郎最後問,秀吉嚼著粘糕片,囑咐道:

  「言辭盡可能恭敬,仿佛攝于柴田之威而怵然。一切小心謹慎!」

  這樣一來,本來就異常傲慢的柴田會更加得意,從而輕視羽柴軍,樂陶陶得蟄伏在北陸。

  在秀吉看來,傲慢是傻瓜的別稱,狂妄自大的人是想不出計謀的。要在開春之前最大限度地讓勝家抖盡北方霸主的威風。

  卻說前田利家、不破光治和金森長近三人匆匆趕路,以期早日覆命。為了縮短旅程,一行由大津經琵琶湖,在湖北長浜下船,出木之本,沿北國大道,回到越前北之莊。

  勝家大喜,「哈哈,他答應了,那麼痛快地答應了!」高興之餘,他對秀吉提出要在賤之嶽砍伐木材一事也看得及輕,順口說道:「區區小事,默許他就是!」

  十幾天後,羽柴小一郎秀長賚書來到越前北之莊。勝家熱情召見,親筆寫下誓文交于小一郎,而後設宴款待使者,勝家喝得醉醺醺,突然問道:

  「小一郎,聽說有人叫你美濃太守,怎麼,封官了嗎?」

  小一郎畢恭畢敬地答道:

  「家兄奏請朝廷……」

  原來秀吉被封為左近衛少將時,順便打通關節,請朝廷封小一郎秀長為美濃太守,官居六品,現在和勝家平起平坐。

  「噢,是真的麼?」

  勝家額頭上暴起一道道青筋。他深知小一郎的底細,秀吉在墨股任守備時,把在尾張中村務農的小一郎接到城中,迅速提拔為武士,一介農夫,如今成了美濃太守,簡直是荒謬絕倫!

  「秀吉不回姬路,盤踞山崎,成何體統?」

  勝家面有慍色,仿佛指責秀吉在山崎威逼京城,要挾朝廷隨意撈取官爵。

  「告訴他,返回姬路去。」

  「是!」小一郎把頭一低,順從地說:「一定轉告家兄。」小一郎在北之莊逗留一宿,翌日,一路向南,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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