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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面對藤吉郎奇怪的笑聲,半兵衛困惑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面前的矬子。

  藤吉郎立即由長浜飛赴安土,把毛利的計劃報知信長。信長始終沉默著,最後才開口問道:

  「你有什麼想法?」

  藤吉郎再次叩頭,回話說:毛利之計劃,雖貌似宏偉,咄咄逼人,其實不過畫餅充饑。通觀元春,隆景之才,若是一般的戰鬥,尚可勉強應付,但他們絕沒有能力指揮如此龐大的戰爭。

  「元春,隆景才能不行嗎?」

  「是的,大王!」

  「你怎麼知道?」

  「大王,因為……」

  藤吉郎移動雙膝,向前蹭了蹭,說:「三路兵馬同時推進,才能發揮威力。假如參差不齊或中途受阻,兵力反被削弱。最後被各個擊破,這是十分危險的,要想三路齊頭並進,必須有一員大將坐陣中軍,不斷調整各路人馬的進程。毛利的主人輝元沒有這種能力。儘管如此,元春隆景卻制定了這一方案,因此只是紙上談兵。」

  「猢猻,斷不可大意!」

  信長厲聲喝道,宛如投過去一把鋒利的匕首。

  「是,大王。」

  藤吉郎急忙叩頭,連聲答道。

  對於毛利的進攻方案,信長思索三宿,一一制定了對策。首先應該整備海軍,命令新降的志摩半島的九鬼水師建造大船,以備在大阪灣迎擊毛利水軍;為阻止山陰方面進攻,命令但馬,丹後,丹波一路的大將明智光秀籠絡地方勢力;令藤吉郎先發制人,採取必要措施遏止由山陽大道撲來的毛利主力。

  雙方仍然對峙著,均未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其間只發生過零星戰鬥。毛利前部由英賀浦登陸,企圖進攻黑田官兵衛守衛的姬路城。

  此信報入安土和長浜的第二天,接連傳來官兵衛輕鬆擊退毛利軍的捷報。

  「官兵衛果然不凡!」

  藤吉郎不禁讚歎道,為對付毛利的大隊人馬,官兵衛徵集了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三千名百姓,讓他們手持小旗,作為疑兵,隱蔽在海岸上的丘陵地帶。

  官兵衛把僅有的家丁盡數帶上,出擊於海岸,趁敵人立足未穩,連續擊退了登陸的毛利軍。敵軍窺見官兵衛背後龐大的疑軍陣,錯以為「岸上伏有織田大軍」,遂放棄登陸退回海上。其實,織田軍還沒有一兵一卒進入播州。

  敵人是被擊退了。可是,很可能再來。守衛孤城的官兵衛和小寺氏是抵擋不住的。

  —— 請織田軍速發播州。

  姬路的官兵衛再三懇求織田王出兵。否則,播州的中立勢力會全部倒向毛利氏。更重要的是,假如沒有援軍,官兵衛本人是無法守住姬路這座鄉間小城的。

  此時適逢藤吉郎平定了松永夕秀髮動的叛亂,剛剛返回長浜城。

  「藤吉郎,讓你休息五天!」

  信長也讓光秀休息五天,平時他很少讓得力的大將休息,形勢緊迫,播州放棄不得。五天后,藤吉郎要出兵播州,五天休息,軍兵可以得到休整,藤吉郎本人是沒有這份福氣的。回到長浜後的第二天,太陽剛剛露出臉來,他便馳馬奔向安土,入城拜謁了信長。增援播州,有許多事,他要請示信長。

  是日,信長講了許多。本來沉默下來可以一天不講話的信長,一遇到藤吉郎就象換了個人,格外健談。

  議事已畢,信長寬衣,令人置酒款待藤吉郎。信長的情緒非常好。當時織田王已有總兵力十三萬五千人,下轄尾張,美濃,飛(馬單)之一部,近江,伊勢,志摩,山城,大和,河內,和泉,若狹,丹後和越前,以及加賀,紀伊,播磨,攝津等的一部分,屈指數來,已擁有十七國,歲入多達五百三十八萬石。去年,反織田同盟異常活躍,一度陷入危機的織田家從今晚秋起,可以比較從容地喘口氣了。

  「於次丸……」信長乘興說,「孤送給你,送給你作養子!」

  「啊!」藤吉郎渾身一震,急忙謝恩:「大王大恩,沒齒不忘。日後再無後嗣之憂,藤吉郎願以死報效大王!」

  藤吉郎又恢復了平素的饒舌,喋喋不休地說道:「儘管早了點兒,不過我想明年為公子元服,後年便把家讓給於次丸。小人單身一人,以便為大王效力。」

  「藤吉郎……」信長感到應該賜給他點什麼,也好讓這個矬子高興高興。

  「此次出征,孤賜給你紅羅傘蓋!」

  傘由朱漆塗就,柄長八尺。當時,天子即位等大典時,只有顯赫的朝臣才有資格張傘列班參拜。如今,信長把傘蓋賜給自己,不就等於承認昔日的猢猻是織田家的首席大臣了麼?藤吉郎大感意外,如此恩典,激動得他聲音都變了調。

  「真,真的嗎?」

  「然!」信長點點頭。

  數日後,即天正五年十月二十三日,藤吉郎領兵列隊于安土城門外,請信長檢閱。

  受閱部隊僅羽柴的本部人馬,共七千五百人。但見軍器閃光,旌旗召展,軍容肅整,連在城中瞭望樓上閱兵的信長也瞪大了眼睛。

  「尾張中村的猢猻終於出息到這一步了!」

  把矬子從泥沼中撿回來,親手把他培養成將軍的信長不禁感慨萬千。

  「你們看!」

  信長舉起摺扇,羽柴軍開始移動,中軍的藤吉郎頭頂金盔,緩轡而行。信長讓大家觀看的不是浩浩蕩蕩的大軍,而是一名親兵跟在藤吉郎身後高高舉起的那柄鮮豔奪目的朱漆傘蓋。

  「已經撐起來啦!」

  不知為什麼,信長對這點兒事竟那麼感興趣,抬手嘭嘭地拍,打瞭望樓的窗臺,不止一次地揚聲大笑。

  「猴精,撐起來啦!」

  信長又一次大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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