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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從越前北之莊到加賀大聖寺僅有一天的路程,只要勝家肯發兵相救,轉眼即可到達。但是,勝家卻按兵不動。其理由是,有跡象表明,越後的上杉謙信很可能舉兵進京。信長清楚,倘若謙信揮師西擊,北陸的織田軍便有被殲滅的危險。信長當即召集眾將,商議退敵之策。藤吉郎領數騎由近江長浜趕到歧阜,一進前廳,便在廊下大叫:

  「扯淡,難道謙信長了翅膀了嗎?」

  他認為,勝家不發兵的理由根本不能成立,謙信從越後出發,不可能一下子飛到勝家屯兵的越前,中途必須經過越中和加賀。加賀大聖寺城同時也是謙信的最前線,勝家理應前去救援。

  「如果說無力增援,這便另當別論!」

  議事之前,藤吉郎抓住丹羽長秀,借機痛駡勝家。

  「大聖寺告急,由柴田稟報大王,才是正理。難道這不是他的責任嗎?身為北國總督,連這點兒事都不肯為大聖寺出力,到底安的什麼心?」

  藤吉郎心理佩服勝家不為利害所動的倔強。但是,此人也有毛病,好勝心強且好感情用事,偏聽偏信。不幸的是,近年來,戶次左近和勝家性情不合,關係冷淡,勝家肯定會想:

  ――左近小兒,平日威風哪裡去了,一撮毛賊便嚇得手足無措,哇哩哇啦地四處求救了!

  ――不可輕易派兵!

  因為即便送去援兵驅散義軍,立功受賞,轟動天下的是戶次左近,功名不歸勝家本人。

  「勝家不發救兵,令人費解!」

  眾將齊集,剛一轉入議題,信長便開口說道。主人說的正中藤吉郎下懷。他仰視著信長不高興的面孔,暗自放下心來。對別人的性格及稟賦極其敏感的信長肯定已經看穿了勝家心中的小算盤。

  最後議定,由歧阜派一員大將,增援加賀。此時,末座一將,屈膝向前,請令道:

  「末將願往,請大王恩准!」

  言末了,再三叩頭,懇求信長應允。此人乃佐久間盛政,人稱「玄蕃」,年齡不足二十歲,血氣方剛,異常英勇。

  「好,如此甚妙!」

  藤吉郎忍不住在一旁叫起來。佐久間盛政是勝家的外甥。不單單是外甥,勝家膝下無子,待盛政如親生兒子。傳說,勝家將來要立其為嗣子。藤吉郎認為,毛遂自薦的盛政是最合適的人選!儘管勝家待左近冷淡,可是盛政此去,必定大力援助左近,定能輕而易舉地撲滅義軍。信長當即應允。

  「小將軍前往助戰!」

  藤吉郎的喊叫,肯定也使信長察覺到了盛政請戰的意圖和人事搭配上的微妙。於是,狡黠的信長繼而補充道:

  「不止驅散義軍,還可由加賀進攻能登。奪取兩國,均為你與勝家之功!」

  這樣一來,勝家也會歡欣鼓舞,盛政告辭,精神異常振奮,當晚準備停當,翌晨出發,直奔加賀。

  卻說是日議事畢,眾將散去。信長留住藤吉郎,注視著他的臉說:

  「你好象還有話說!」

  藤吉郎連忙叩頭。

  「稟大王,戶次左近孤城奮戰,諒已疲憊,既然玄蕃已去加賀,是否召回左近?」

  藤吉郎煞有介事地陳述了表面上的理由。實際上他認為,此事不需要外人,讓這舅甥倆協同作戰,更能早日征服加賀。

  「為什麼?」

  信長不解。藤吉郎婉轉地回稟了自己的想法。信長仍然不解其意,藤吉郎終於正色談到勝家的性格。

  「大膽猴頭,竟敢在主人面前敗壞自己的同事!」

  信長勃然大怒。作為工具,他酷愛勝家的武藝和膽識。藤吉郎無可奈何地縮起脖子,裝作惶然的樣子,但仍不退卻,額頭觸地,故意以悲傷而低沉的聲音說:

  「恕小人真言,大王生在將門……」藤吉郎審慎地尋找著合適的字眼,繼續說:「您雖體察下情,卻沒有實際感受。只要將左近留在加賀,勝家就會疏遠他,使他陷入絕境。而且,由於勝家意識到左近的存在,也會削弱本身的戰鬥力,收不到預期的戰果。小人絕非議論勝家的長短,而是告訴您現實中的人情。這種人情的冷暖,只有矬子之類的小人物才能體會得到。」

  「你和勝家不睦!」

  一瞬間,信長理解了藤吉郎話中的含意,然而卻選擇了另外的話題:「孤都聽到了,聽到了你對勝家的誹謗!假如你視孤王的耳朵為擺設,小心你的猴頭!」

  「小,小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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