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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蜂須賀小六很不放心,不住地提醒茂助,害怕毛小子領錯了路,藤吉郎止住了他。

  「一切交給茂助!」

  矬子認為,別人亂插嘴,會打亂茂助的感覺。

  「可是,茂助也沒有爬過這座山,完全託付給一個孩子,萬一出點差錯,掉進山谷怎麼辦?」

  「大不了一死!」

  茂助象個啞巴,只顧默默地走路。時而收住腳步,仰望星空,似乎在辨別方向,矬子等人越過幾條峽谷,攀上最後一道懸崖時,天已放亮。晨霧中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間小屋,象護糧小校做飯的茅棚。矬子喚過青山小助。

  「現在用上你的一技之長了!」

  矬子鄭重而客氣地說。猢猻在蜂須賀家作食客時,青山為兄時盜賊。

  「就看兄長的手段了。」

  矬子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一番。小助被矬子捧得暈暈乎乎,喜不自勝地鑽進霧靄中。片刻功夫,小助返回來,把燒糊了的米飯分給眾人。米飯上粘著殷紅的鮮血。顯然,小助殺死了煮飯的火頭軍。矬子低下頭,默不作聲地除去米飯上的血污,然後放進嘴裡,矬子有個奇怪的特點,不願意殺人。

  小助把特意準備的火硝塞進茅棚,等到一定時間,茅棚就會自動起火。塞飽肚子,八人從小校屍體上剝下袖章,扮作運糧隊,混進外城城郭。

  此時,山上的茅棚嗶嗶剝剝地燃燒起來,守城士兵大亂。矬子等人趁機摸到外城城門,偷偷卸下門閂,城上有人挑起葫蘆,給攻城的士兵報信。

  小一郎和彌兵衛率領的木下軍搶先沖到城下。緊接著,先鋒柴田勝家率前部雜在木下軍中間,潮水般湧進城內,轉眼佔領了外城。

  外城是稻葉山城的一座山峰。當時,城主齋藤龍興不在山頂大帳,而在山腳下的府第裡。大營失守,制高點被信長佔領,龍興惶遽,棄城逃往近江。

  信長從其父那一代起,費時二十年,終於攻下稻葉山城,奪得美濃。

  奪取稻葉山城的成功從根本上奠定了矬子在織田家的地位和勢力。但是,立下赫赫戰功的矬子並沒有得到相應的封賞。

  「猢猻,我給你增加俸祿。」

  信長對矬子說。不過,他清楚地看到主人根本沒有給自己增加俸祿的意思。信長經濟觀念異常強,從不願意為家將破費。

  「不不,區區小功,猢猻不敢受賞。小人那份兒,暫且存在大王那兒吧。」

  既然矬子有話,信長更不提起。矬子的俸祿仍然停留在三千貫上。

  眼下,信長最迫切的任務是擴充兵力,奪取天下。為此,就要壓低家將的俸祿,家將們也樂意忍受。因為他們對信長寄託著希望,認為一旦大王得坐天下,我們也落得封妻蔭子。

  奪得美濃之後,信長鑄了一枚「天下布武」印,用於公文,有意讓諸將造成一種織田家有希望奪取天下的印象。不僅矬子,織田家上上下下,均忘記了自己可憐的俸祿,興奮得手舞足蹈,誓為主人效力。

  稻葉山城及城下的井之口鎮被信長改名為歧阜。從此,矬子在織田家的勢力大增,並不是因為他戰功卓著,而是由於他籠絡人心,瓦解敵人的才能得到了信長的賞識。信長認為,猢猻的智謀是必不可少的。

  自從信秀以來,屍山血河,久攻不下的稻葉山城,由於矬子深入對方腹地,離間、分化敵人,最後略施小計,便輕而易舉地奪到手了。

  信長對猢猻刮目相看了。可以說,信長的戰爭觀從稻葉山城的得手而大大改變。過去信長是勇猛剽悍,以力破敵的大將,當然他也使用計謀,而且把從岳丈齋藤道三那兒學到的,絞盡腦汁琢磨出來的謀略全部用於戰爭。可是,象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一樣計謀不過是從屬￿戰術的附屬物。但是矬子的做法卻截然不同,從頭到尾運籌謀劃,一套軟功夫貫徹始終。交兵廝殺不過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信長尋思,既然使用這種方法奪得了堅不可摧的美濃,今後也應以此法開拓疆土、尋求發展。因此,信長開始注意策略外交。

  「這是猢猻教給我的啊!」

  信長嘴上不說,心裡卻不得不承認,矬子本人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改變了信長的思維方式,反而認為信長具有新思想,自己只不過拼命地跟上主人的步伐,迎合主人的心理。在這方面,兩人的關係顯得格外微秒。

  連矬子的妻子甯甯也以為矬子不可思議。甯甯作為淺野家的養女,深知武士的生活。可是,自己和矬子經營的這個家卻不象樸素清靜的武士宅院。一年到頭,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絡繹不絕。行腳僧、小商販、游士、耍木偶的藝人、建神設的木匠等,各色人物,無所不有。這些人熟頭熟腦地找上門來,開口便問:

  「藤先生在家嗎?」

  最初,甯寧十分不快,象哄狗似的,把他們攆了出去。事後,矬子氣得臉色通紅,訓斥說:

  「你都幹了些什麼呀!」

  「他們是夫君的故舊嗎?」

  「有故舊,也有新交,還有慕名從遠方趕來的客人。這些人全不可慢待,統統要奉為上賓,待以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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