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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美濃方面精心運籌,又設一計。同樣採取夜襲,此番三酉出去。柴田勝家汲取信盛的教訓,以為又是敵人的誘兵計,遂傳令全軍,沉著應戰,不許輕易追擊。哪知背後喊聲大作,民夫哭天叫地,東奔西竄,霎時亂得不堪收拾。勝家火速派人查看動靜,才知民夫聽說敵人襲擊,欲逃回尾張,發現船筏盡皆流失。原來,美濃軍在進攻勝家的同時,另有一哨人馬悄悄繞到尾張軍背後斬斷纜繩,把船筏推倒河心,切斷了民夫的歸路。民夫的騷動動搖了織田軍的軍心,終於全軍崩潰,築城計劃再度流產。

  勝家從墨股逃回來的第二天,矬子離開清洲,來到海東郡蜂須賀村,拜訪小六。

  蜂須賀村坐落在一望無際的田野裡,洪水氾濫沖積成的沙丘隨處可見,一片片樹林點綴其間,構成了附近鄉村的一大特色。

  「噢,是猢猻來了。」

  小六正要出門,剛走出大門,恰好遇上矬子。矬子拖住小六的衣袖,把他邀到沙丘後面,雙雙坐在沙地上。

  「我是豁出性命來的,你能豁出命來參與這件事嗎?」

  矬子說。

  「什麼事?」

  小六從松樹上揪下一把葉子,放進嘴裡,僅這一個動作便足以表明他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最近聽說矬子被晉升為武士,小六正為他高興,小六很賞識矬子。不過他對矬子講話粗俗,沒有分寸不滿,矬子抓住昔日的主人竟以你我相稱,全無主僕觀念。但這倒不是他狂妄,有時小六發現他對自己的感情之深甚至達到了令人膩煩的程度。假如小六的膿胞破了,矬子就會把嘴貼在上面,高興地吸出裡面的膿和血。小六熟悉猢猻的脾性,所以既不生氣,也不責怪矬子。

  「不是壞事。昨日得到大王許可,答應收下你。」

  「什麼,收下我?」

  小六懷疑自己的耳朵,不禁叮問道。過去一直為信長的敵人出力,他不敢相信,信長會收留自己。可是矬子使勁兒點點頭。

  「不騙你,咱們不是約好的嗎?」

  昔日矬子稱小六為老爺,在莊上作食客時的確說過,「倘若日後得志,一定來接你」的話。

  「不過,大王討厭剪徑的劣行!」

  由於信長極端憎恨掠人錢財的匪徒,因此在織田領內刑嚴法峻,哪怕偷一貫錢,也要被處死刑。

  「知道了。以後我再也不幹了!」

  「還有」矬子繼續說:「你必須建立功名,現有一樁大事,關係到你我一生的命運,小弟欲豁出性命去做!」

  「什麼大事?」

  矬子撿起一截樹枝在沙地上畫著墨股的地形,說起築城一事。小六的表情又恢復了固有的莊重,聽矬子講下去不時地點點頭。矬子畢竟不是地道的武士出身,講的內容總有點象山野武夫的計劃。

  「你是大將嗎?」

  小六再度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面孔,象駿河令川侯那種有錢有勢的正統諸侯絕不會把一名奴僕擢升為武士,更不會把剛剛晉升為武士的人拜為大將。

  「還是新興的織田侯開明!」

  小六嘴唇動了一下,露出了笑容,假使織田侯用人如此開明,象自己這般出身微秒,有前科之嫌的人,不也有機會施展抱負,一展雄才了麼?」

  「不過,織田家的武士,我一個也不用!」

  矬子出人意料地說。小六大驚,佐久間和柴田不是也帶去幾千人馬掩護築城麼?更何況我們?

  「一點兒也不錯!」

  矬子點點頭,突然他啪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一個蚊子被拍死,血染在他手掌上。

  「你想想看!」

  矬子說。佐久間和柴田是織田侯的股肱,自己是僅有三十三貫俸祿的小武士,手下沒有多少親兵,無法和他們相比!即使信長撥給若干武士,對方身分高,怎麼能指揮得動?因此矬子不打算使用織田侯的人馬,而打算動用蜂須賀小六影響下的民間勢力。所為大將,其實是雇傭軍的頭領。

  「也好!」

  小六答應下來,和矬子一起回到莊上,接著,派出的人從蜂須賀大院奔向四面八方,日幕前後,院子裡的人開始多起來了,有騎瘦馬蹣跚而至的,有讓嘍囉用轎子抬來的,也有挾著杆長槍赤腳跑來的,尾張國內稀奇古怪的頭頭腦腦全部聚集在蜂須賀村了。

  「大家請看!」

  小六讓人抬過一隻沉著的鐵櫃,親自打開蓋子,讓大家看過。

  「妙,草寇有草寇的做法!」

  矬子深為嘆服。先亮出金銀,征服大家的意志,然後再進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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