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愛說長道短的三姑六婆們,甚至不厭其煩地傳述著。義經若從堀川館前往市區,大街小巷都會聚集很多道人牆,群眾們全都張口發出讚歎聲。義經如果去禦所,公卿們都會跑來跟他說話,女官們則會聚集在一處,吵著要看義經一眼。

  自認為是人類通的兼實,以諷刺的心態觀察著這種現象:「這對那個年輕人有利嗎?」

  兼實感到懷疑。

  異常受歡迎應該會使他變得自傲,然後失去自我。

  他受歡迎的程度,超過應有的分際。源氏中,以前的八幡太郎義家平定了奧羽的異民族回到京都時,也多少受到喜愛。可是他受喜愛的程度,與自己的身分相稱,因為義家是源氏的首領,地位非常穩固。

  義經卻不是這樣。他的身分不過是哥哥賴朝的代官,是一介武士。他的軍隊也是向哥哥賴朝借來的,自己的軍隊只有一百多人。立場這麼不安定的武將,卻獲得了超出身分的名聲。

  ——危險。

  兼實精讀史書,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

  京都人自然不知道這種微妙之處,他們一心一意稱讚義經。

  「了不起!」

  他們不斷稱讚義經,當然也會提起他哥哥賴朝,這是人之常情。

  「沒聽說過佐殿下(賴朝)的武功,應該不及判官吧?」他們說。

  京都的傳言都透過賴朝的妹婿,即擔任下級公卿的藤原能保向鐮倉報告。

  在京都沸騰的熱鬧中,唯有一群人例外,而且如往常般安靜,他們就是凱旋歸來的源氏軍隊。

  「判官到底是甚麼樣的人呢?」

  在京都的路上,他們有些人在用僧侶說法般的口氣,公然說義經的壞話。

  「他不過是鐮倉殿下的代官,跟我們這些鐮倉殿下的家臣一樣。可是人們議論紛紛,好像所有的功勞都是他的,簡直像是他自己一個人打贏這場戰爭似的,不能饒他!」

  刺激這群源氏家臣情緒的,是義經對他們的態度。對他們來講,在戰場上義經既然是總指揮官,當然可以對他們下命令,可是凱旋回京之後,既然是駐守,就已經不在戰場了。但義經卻好像把大家當成家臣,毫不寬容,一有不順心之事,就馬上叫來當頭斥喝。

  「我們甚麼時候變成判官的部下了?」

  連具有相當身分的武士們,在聚集喝酒時,都這樣喧嘩著。阪東人很粗野,只要有一點點不平,就毫不寬容地喧鬧出來。軍監梶原景時還用他超乎阪東人的巧辯,煽動大家的不平心情。他不只是煽動,還向賴朝提出報告。

  梶原在報告書中表示:「回京都後,判官根本就無視于鐮倉殿下的存在。忘了主君是武衛(賴朝)一個人,簡直當自己就是主君,甚至好像還認為這次大勝利,都是靠他一個人才完成的。別的家臣都覺得很可笑,一點都不尊敬他。」

  ***

  義經屬￿某種癡呆吧?他完全沒有感覺到部下或同僚們的心態。

  「我是鐮倉殿下的弟弟。」

  他自己坐在近乎架空的雲端之上。而且,他認為自己消滅了平家,建立了大功勞,相信會使哥哥賴朝狂喜不已,根本沒想到他的大功勞反而讓哥哥感到恐怖戰慄。

  京都這時正值晚春。義經在這舒暢的季節中,沉迷於自己的癖好裡。他已經有了很多的寵妾,不只是平大納言時忠的女兒,還有久我大臣之女、唐橋大納言之女、鳥飼中納言之女……很多公卿的女兒都來陪宿。

  「真羡慕義經的豔福。」

  法皇興奮的說著,對他而言,他從來沒有享過這種豔福。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九郎了!」

  法皇常常在公卿們面前講出這種話。在公卿耳中,這句話有重要的意義:

  ——不知道將來義經會飛黃騰達到甚麼程度?

  法皇有如對此事提出保證似的。公卿們想,法皇會不會像以前對平清盛一樣,給義經那麼高的官位呢?如果會,就得趕快把女兒嫁給義經,當他的岳父,這樣比較聰明吧?如下級公卿二條右典廏,就半開玩笑地每天在禦所表示:

  ——我也想有個女兒,好讓她嫁給義經。

  法皇自然很高興公卿們這種氣氛。把義經變成宮廷的俘虜,漸漸讓他跟賴朝對抗,以壓制賴朝的勢力,這是法皇的策略,既然如此,俘虜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女人。公卿們變成義經的岳父,他們的女兒生下義經的孩子,可使義經逐漸無法擺脫宮廷。

  ——可是,義經還喜歡白拍子【注:平安朝末期的一種歌舞,或跳此歌舞的妓女】

  法皇只有在聽到這一點時,面露難色。法皇喜歡今樣【注:類似現在的流行歌曲】,也喜歡白拍子。他不是嫉妬同好者,不過,他可不能讓妓女消耗義經的精力。

  「光是出入義經房中的白拍子妓女,就有五人之多。」

  法皇聽到這消息,感到很驚訝。

  義經除了正室河越太郎的女兒鄉御前之外,包括平時忠的女兒拉比在內,已擁有十二、三個公卿或官吏的女兒了,現在再加上五個妓女,真是太好色了!

  ——自古以來有這樣的男子嗎?

  法皇驚訝於義經從不饜足地喜好女色。而且,五個妓女中,有一個還是京都名妓「靜」。

  法皇羡慕得喊出聲。雖然如此,法皇自然沒有對妓女動過好色之心。靜很會跳舞,法皇曾經看過她的舞姿。

  (義經對那個靜……)

  法皇對此事別有感觸,伴隨著栩栩如生的想像。法皇是在壽永二年的盛夏看到靜的舞姿,正好是平家在京都的末期,木曾義仲要進入京都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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