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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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知盛抽出短刀,全力插進地板。 「殺死主將!戰爭一開始就殺死九郎的話,源氏就會像散掉的扇子,士氣低落,指揮紊亂,最後只有慘敗一途。」 「沒錯!」教經點頭。 在之前的軍事會議上,知盛已經告訴過他這個方針,還任命教經為深入敵方核心陣容的突擊隊隊長。 「因此需要一個餌,引出九郎的餌,也就是御座船。」 知盛講出剛才想到的計策:以御座船為餌。 御座船上有幼帝和三樣神器,跟隨者是幼帝的生母,也就是知盛的妹妹建禮門院,以及知盛的生母二位之尼。平家的長者內大臣平宗盛和眾多女官,也一起搭乘這艘船。 這艘船可以越過東支那海,前往中國,由於仿唐船的制法,一看就知道是御座船。 「這太可怕了!」教經歪著頭。 他是個勇者,但卻欠缺智慧,不瞭解知盛的意思。知盛加以說明:「不是的,御座船是空的。將幼帝等人全移到另一艘大船上,御座船上換成一些小兵。源氏主將九郎最愛逞勇,喜歡跑在各將士之前打前鋒。他看到御座船在海上,當然會搖櫓靠近。這時,你就突然襲擊,射殺他或打倒他都隨便你了!」 「我懂了!」 能登守教經用力點頭,然後抬起頭來,兩頰發光。 「這是本朝歷年來最棒的戰略。」 他稱讚知盛,不禁連聲音都興奮起來。 事實上,在只會簡單、粗笨會戰方法的日本戰史中,知盛是第一個可以媲美義經,計劃出精巧細緻戰略的人物。可是,他的戰略卻不像義經是直線形的,而是曲線性的,有數學的精巧度,這可說是他的缺點。 「我太驚訝了,用這個戰略一定會贏的。」 「是嗎?」 知盛還是一臉凝重,沒有點頭。就算作戰計劃再高明,知盛還是擔心平家全族和武士的士氣。就如以前平家的戰爭經驗,只要有一點點不利的情勢,他們就會軍心動搖,逃跑瓦解,如此一來,戰略再好,也不得不輸。 知盛對這一點感到悲哀。 (真的能夠提升士氣嗎?) 知盛走到走廊上,前往母親傳喚他的那個房間,一進去就看到哥哥宗盛、建禮門院和二位之尼。 「你好慢!」 宗盛用毫無憐憫的聲調斥責他。 「有甚麼事?」 「新中納言,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只有一件事!」宗盛說:「會戰是明天還是後天?其實哪一天都好,我只問你,我們會贏嗎?」 「如果不能贏呢?」 ——那就逃! 宗盛沒有明說,只說了類似的話:「必須帶幼帝逃,我去陪他,門院當然也會去,母親也一起。不過,人數過多會引人注意,所以我們只帶著少數人逃。」 「哥哥……」知盛瞠目結舌。 他暗想,內大臣宗盛不是平家的總大將嗎? 知盛已抱定決一死戰的決心,他打算來說服他們,如果平家一族都有死在海底的覺悟,那麼拚命一搏,可能還有死中求生的機會。因此,若宗盛、母親、建禮門院等人沒有赴死之心,就無法振奮全軍將士。可是,一開始他就感到挫折了。 「你一直說要逃,要逃到哪裡呢?日本六十幾州中,有平家的地盤嗎?」 他甚至這樣說。這時,知盛的話語突然轉為嗚咽,一時之間,滿漲的情緒使他講不出話來,他只喊著:「連一寸土地都沒有……」 他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背後的九州島,有源氏本軍范賴的軍隊佔領各要衝,要逃過去很困難;在田浦東南的四國,也被義經的勢力控制住了。而田浦對岸的山陽道,在屋島會戰之前,就已經落入源氏手中。 「新中納言,你別哭得那麼大聲,幼帝好不容易才睡著,可別又把他吵醒了。」 宗盛無視于弟弟的激動,繼續說道:「我想過很多逃走的方法,就喬裝成平民好了。幼帝也打扮成漁夫的兒子,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太悲慘了!」知盛叫著。 這幾個字蘊藏著萬般感觸。宗盛竟然要喬裝成賤民的樣子求生存,知盛無法瞭解宗盛的想法。把幼帝打扮成漁夫的兒子,那麼,頂天立地的君主尊嚴在哪裡呢?而且,平家首領這樣做的話,會使全族榮光掃地,竟然因為貪生怕死,而想要逃離戰場……。 (哥哥畢竟是制傘人的孩子。) 他差點就這樣叫出來,可是身為貴族的謹慎,使他忍了下來。 「這次的會戰,如果我們運氣不佳被擊潰,無法勝利,就表示大勢已去,平家全族只好手牽手死在西海了。哥哥,你要愛惜武家的名聲。」知盛說。 武家愛惜名聲,這是當時武士的節義,也是武士唯一的道德。可是宗盛露出不快的表情。 「我是內大臣,你是中納言。我們已經是公卿了,平家不是武士。」 「哥哥,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知盛不知道還能說甚麼。平家已經列為朝臣,幾乎全部都是公卿,可是以前卻是在伊勢發祥的武門之家,現在也還是武家。宗盛貪生怕死,竟說出這樣的話。公卿的傳統是愛惜生命,自殺之類的事絕對不做。 「母親!」 知盛朝二位之尼和妹妹建禮門院恭敬點頭。門院的娘家雖然是平家,可是她已經是王室的人了。 知盛想知道她們的意見。 「怎麼樣?」 他一問,母親閉上眼睛,無言的合掌,意思是: ——赴死吧! 「門院呢?」 他一問,她也無言的抬起頭,可是不看宗盛,只看著知盛,然後微微點頭。 ——這才是平家人。 知盛想出聲鼓勵她們,可是,對身為國母的妹妹必須謹慎小心,不可說出輕慢的話語。 「我很高興。」知盛說:「不只母親,連門院都這樣。看到你們這麼珍惜名聲,我已經沒有任何牽掛,可以專心作戰了!」 當晚,知盛將兩位女人的決心傳告各將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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