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七八


  「要等甚麼時機呢?請務必下達院宣。」

  中原親能進一步逼問。得到院宣,是鐮倉給親能的最大任務。

  「我知道。」法皇點頭。

  親能當天晚上就離開京都,回到近江,快馬前往鐮倉。

  鐮倉的賴朝接獲報告,終於脫下慎重的外衣,立刻給弟弟蒲之冠者范賴三千名士兵,命他出發:「你到尾張熱田與義經會合。」

  義經也聽到這項命令,因此便撤退到尾張。

  ——義經從近江消失了。

  消息傳入京都,再度使義仲迷惑。敵人竟然撤退到尾張?義仲差點發狂,他實在搞不懂敵人的企圖。

  「義經真的是膽小鬼嗎?」

  他更加輕敵。可是,他又聽說義經的軍隊駐紮近江時,評價很高,雖然士兵人數很少,可是陣容堅強,士氣高昂,進退堂堂。這使他又無法過於輕視義經。

  (受不了!)

  義仲想著,回顧以往,自從在信州木曾穀舉兵以來,萬里出征,探敵虛實,制敵先機,總是攻擊為先,可是現在卻不得不處於防守的地位,真令人無法忍受。防守者總是受敵人蹤影的威脅,受謠言的影響,甚至連下雨的聲音都令人戰慄。

  「乾脆離開京都,出去迎戰吧!」

  他在一天之中考慮過好幾次。可是如果離開京都,不知道法皇又有甚麼陰謀。不過再怎麼樣,也應該不會引平家進來吧?

  (乾脆先逮捕法皇。)

  義仲這麼想的同時,院之禦所似乎也有預感,處於被害者的立場,深刻感受到義仲的不懷好意。鼓兵衛的舉兵計劃大肆進行著。對每件事情都很積極的法皇,放棄原先默認的態度,成為積極的催促者。

  已經將叡山的僧兵召來京都了,現在正積極與奈良興福寺的僧正【注:僧官】交涉中。而對義仲不滿的近畿各源氏,則受命在禦所值夜。這種值夜制度,是新宮十郎行家體察法皇的心意而秘密促成的。

  但是,行家此刻卻突然出現在禦所。

  「請讓我帶人去討伐平家。」

  他向法皇請假,欲離開京都。法皇十分依賴行家的軍隊,於是問他為何突然想討伐平家。

  「消滅平家,一直是源氏多年來的願望。」行家說。

  這是個非常理所當然的答案,而且,源氏已經好久沒有接獲院宣了。可是,義仲戰敗回來後,比義仲軍力更少的行家卻又要這麼做,將會有甚麼結果呢?

  「義仲准許嗎?」

  法皇認為,義仲不會願意京都防衛軍減少一兵一卒。

  「不管他准不准,我都要去!」行家大聲說道:「義仲輕視追討平家的院宣,中途棄陣回到京都。我出兵作戰,是為了要彌補義仲的不忠。」

  「你辛苦了!」

  法皇眼神發亮,俯瞰著行家。法皇知道他的企圖。

  (他想逃出京都。)

  行家的立場很可悲。身為策士,卻被鐮倉的賴朝厭惡,甚至還想除掉他。現在鐮倉軍就要進京了,他不能像其他近畿的源氏一樣,跟鐮倉暗通;若要跟義仲一起防守京都,打敗仗是可以預見的,他不會蠢到自尋死路;而如果繼續依附法皇,會受法皇利用,與義仲激戰,他沒有自信打勝。所以,他只好聲稱要追討平家,離開京都,這才是他的上上之策。

  「去吧!」法皇只能這麼說。

  畢竟,追討平家是法皇自己以前發出的至高命令。

  行家離開京都後,法皇更難掌握義仲的情報。不知道義仲的動靜,成為他每天的恐懼,不曉得義仲何時會攻來。

  法皇以下的公卿們,已經不再顧慮義仲的想法了。他們在法住寺禦所周圍挖溝、設柵欄、大興土木,簡直像在建造城堡,而且還公然召集守備兵。叡山座主明雲親自從叡山率領僧兵下山,三井寺、仁和寺也聚集徒眾,再加上北面武士及近國的源氏,人數每天增加,三天內竟然聚集了兩萬人。這是壽永二年十一月十七日的事情。

  ——連法皇都要作戰了,他瘋了嗎?

  京都人都驚訝於朝廷不甘落後的心態,紛紛帶著家產財寶奔走街市,往郊外避難。

  而在義仲六條的府邸內,這幾天的情況真是惡劣透了。他派心腹到近國去募兵,而麾下近畿的源氏卻靠攏法皇,所以,他現在手下只有不到一千名的士兵。

  一千人對兩萬人,根本不是對手。

  這項情報傳來時,連聰明的大夫房覺明也呆若木雞。義仲睜開雙眼,屏住氣息,雙頰潮紅,默不出聲。

  (院要愚弄我到這種地步嗎?)

  這個男人拚命忍住快爆發出來的憤怒。將京都自平家手下解放出來的是他,不是賴朝,可是法皇卻忘了這一點,跟毫無功勞的賴朝氣息相通(義仲這麼相信著),竟然還拿起武器嘲弄他,這是甚麼意思?

  「我要讓他看看武家的厲害。」

  義仲沉靜地說,與平常判若兩人。

  覺明想以軍師的身分商討戰略,可是義仲全都不聽。

  「這類作戰我最行,大家照我的命令行事。」

  大家只得屈服在他的威嚴下。

  天亮了。然而義仲沒有行動,禦所方面也一樣,十八日似乎會平靜的度過。這一晚,派去近國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他們報告著:「沒有義經的消息。」

  只打聽到這個義仲連其全名都不知道的堂弟,在尾張和哥哥蒲冠者會面,然後搭船在伊勢登陸。一般而言,從伊勢到京都要越過鈴鹿頂,若要進入近江,要走東海道的本道。可是,義經不知道有甚麼企圖,並沒有出現在鈴鹿頂,後來更不知去向。

  事實上,義經已從伊勢進入伊賀。為了混淆京都義仲的耳目,於是進入伊賀山中,若翻過這座山,有可能會突然在京都南方的宇治出現。

  可是義仲不瞭解這一點,他準備跟這個幻影般的敵人作戰,這使他精疲力盡,然而他已下定決心付諸行動。

  「就是明天。」他向幕僚指示。

  明天,他要進攻法住寺禦所,把兩萬士兵打得落花流水,逮捕法皇。

  天亮了,十九日早上煙雨濛濛。可是義仲一大早並未攻擊,依照兵家常識,既然兵力較少,就必須避免白天會戰,應採取夜戰或晨戰。這一天,當太陽高高升起後,禦所的人放心了。

  ——今天又平安無事了,義仲不會來。

  大家都依照兵法常識,只警戒半夜和黎明,太陽一升起就回宿舍休息。

  然而,義仲利用這個弱點。

  正午時分,他突然兵分三路,馬蹄在雨中答答作響,攻進法住寺禦所,並在禦所圍牆邊吶喊。

  義仲的第一大將今井寺郎策馬靠近圍牆,拿著起火的哨箭,搭在強弓上。

  ——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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