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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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仲通稱次郎,可是沒有人如此稱呼他。行家敢這樣稱呼,就是仗著自己是大他十幾歲的叔叔。 「叔叔,我在這裡!」 義仲從樓梯上拍著手叫他。行家走了上去,只見義仲正在吃瓜。 「叔叔也吃!」 他說著把瓜一分為二,拿出一半給行家。 「這男人還是不行!」 行家感受到一股優越感,這麼沒教養的舉動,在京都根本行不通。在京都,騎馬射箭全都派不上用場,一切以典雅的舉止、低低的躡語聲以及透視人心的權謀直覺來決勝負。 「甚麼事?」 「沒甚麼!是院(法皇)傳喚。剛才來了一個院的使者左少弁光長。」 「來這裡?」 行家心中不服,院的使者前來義仲軍營,卻不來自己的軍營,太不象樣了!宮廷是不是認為自己是義仲的部下呢? (別開玩笑了!) 行家非常不愉快,可是也不能對義仲抱怨: ——法皇來傳喚,你這只猴子竟然還邊吃瓜邊說話! 「次郎,這並不有趣。」 「甚麼事情?」 義仲心情很好,毫不在意。行家更覺得自己愚蠢,心想乾脆不要提醒他。也許不提醒他更好! (光是這件事,在京都我就會贏。不必用計,只要不理會他,隨他去,就會自然轉變成我的天下了。) 「甚麼時候去?」 「啊!馬上去。」 義仲丟開瓜,站了起來。他從小生長在木曾溪穀,說的是一口粗鄙的鄉下話。公卿們等一下一定會抱著肚子笑他。 兩人各自在門前上馬,前往蓮華王院(現在的三十三間堂)。法皇從叡山回到京都後,將法住寺的一部份改為禦所。 天色晴朗,拍打著馬匹前行的義仲膚色白皙,眉毛細長,戴著浮凸花紋皮護胸盔甲,非常英挺。他將頭盔綁在盔甲後,背負著箭,重藤的弓夾在一旁,腰上配了一把奇特的太刀。 (真是堂堂偉男子!) 行家忍不住看得入迷。這副英姿,若再加上京都的思考方式,應該會對賴朝構成威脅吧! 聰明的行家反而生得一副猥瑣卑賤的模樣。行家的盔甲是吉野藏王堂借來的紅皮護胸大盔甲,他已經超過四十歲了,穿紅色實在不好看。太刀是黃金打造的,背負大中黑之箭,夾著塗籠藤的弓。他也把頭盔綁在盔甲上。 他們來到蓮華王院禦所的門前,下了馬。此地雖然是寺院,但是法皇將之視為禦所,所以必須先到禦所行禮才行。不過,武人之禮只要穿著武裝前去即可。兩人準備進入庭院,這時,義仲驚訝的發現,行家竟然想比自己先進去。 (這個叔叔!) 義仲生氣了。連他都知道,進入宮廷有上下之分,走在前面的人表示位居于上,行家想利用走在自己前方一步或兩步的行為,讓法皇以下的宮廷人士認為,自己在源氏族人中地位較高。如果他走在前面,在這具有權威的場合中受到公認,將會影響到以後的位階。義仲雖然是鄉下人,也知道其中利害。 (不能對他太大意。) 行家的政治能力就在這種耍詐上。義仲還沒有能力批判他,但卻知道不可以輸給這個壞叔叔。他於是加快腳步。 行家也跟著加快腳步。 然而,在宮廷的院子裡不能用跑的,必須稍微走慢一點,低頭看下方,好像敬畏朝廷威嚴一般碎步行走,這是一種禮儀。兩人在能最快的極限內揮汗喘氣,摩肩擦踵競走著。 ——這是怎麼了? 樓梯上的公卿、廷上的官人們看到這滑稽的光景,都拚命忍住以免笑出來。不過,還是有人在笑,那人就是在禦簾後的白河法皇。禦簾內很暗,根本無法從外看到法皇的表情。這個喜歡今樣(流行歌)、虔誠信佛、好玩弄心機的法定宮廷統治者,本來就是個十分幽默的人,他最喜歡旁若無人地嘲笑人,簡直不太適合他高貴的身分。而且他常常輕視人,把人當成動物般玩弄,這是他的壞習慣。 「喂!經房,你看到了嗎?」 法皇彎著上身,小聲地對禦簾前方的勘解由小路經房說。 「你看,這兩隻猴子真好笑!」法皇繼續說道。 公卿們只能聽著這些話,謹慎敬畏而不敢出聲。 「來了!來了!」法皇憋著聲音。 以法皇的天才直覺,已經在這種可笑的狀態下,看穿他們兩人的關係。既然如此摩肩擦踵的前進,表示雙方有很強的競爭心態,兩人的感情一定不好。刺破他們的競爭心態,讓他們分裂,彼此相殘,就能消滅他們的勢力。而要達到這樣的效果,必須籠絡行家。 (行家一定是比較笨的那個。) 法皇做出如此評價。 法皇認為,才子長相的行家比義仲更容易駕馭,而且聽說他比較熟悉京都,也以此自豪,若撫摸他自豪的鼻子,他不就會被馴得服服貼貼? (義仲就不會這樣!) 只有對野獸,法皇無法預測摸哪裡牠會高興或生氣。 兩人已經站在階梯下。 頭上響起了聲音。 禦簾前方,坐在殿上外面地板上的前記中納言經房,與檢非違使別當左衛門督藤原實家,輪流傳達法皇的命令。 「要追討平家全族。」 這是法皇的宣旨。兩人俯伏於地,戒慎恐懼的接旨。 「還有……」法皇繼續表示要賜兩人住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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