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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該當如何,石見?」

  「此言何意?」

  平岡仰起肥胖臉盤,明知故問。

  「就是說,是否跟隨治部少輔。」

  「確有道理。」

  平岡可謂奸猾,秀秋說出了冒險的關鍵話語。

  若是那樣,目前逗留營中的德川家軍監和黑田家的監視人,如何處理?」

  「可以宰了他們。」

  「原來如此,可以宰了他們。那麼,逗留黑田軍營的舍弟,後果會如何?」

  理所當然,也會被殺掉。

  「……」

  秀秋沉默不語了。

  「哎呀,武士為子孫而奮鬥。主公若能提拔令弟的遺子,他就不算白死。」

  「背叛內府,如何?」

  秀秋小聲問道。

  「不必慌忙。再稍微觀望一下兩軍形勢,然後決定去就為宜。」

  ***

  德川家的軍監奧平藤兵衛貞治,逗留小早川兵營裡。作為家康的旗本,他絕非無名之輩。他是下野宇都宮十萬石的奧平大膳大夫家昌的伯父,久經沙場,是名通達世故的老人。

  (東軍的形勢惡劣。)

  藤兵衛這樣判斷,焦急了起來。現在小早川若不沖下山去,東軍只有潰敗了。

  (秀秋在幹甚麼呢?)

  藤兵衛開始尋找平岡,東瞧瞧西望望,少刻,發現平岡掀起秀秋的帳幔走了出來。

  「石見大人。」

  「噢,我當是誰呢。」

  平岡看見藤兵衛,立刻將神情鬆弛下來,但臉上殘留著怪異的陰影。

  (此人變卦了?)

  藤兵衛的心思敏銳起來。

  「正在酣戰,趕快倒戈吧!」

  「我知道。」

  平岡面無表情地頷首。故意裝做急匆匆的樣子走過去了。藤兵衛忍無可忍,逕自跑到大本營,倉促掀起了帳幔。

  「中納言在嗎!」

  藤兵衛的聲音很大,連呆在臨時房深處的秀秋都能聽見。藤兵衛瞪大眼睛,到處張望,發現秀秋沒坐在折凳上。

  「在何處?」

  「剛去了臨時房。」

  一名近習回答。據說秀秋進去吃飯。

  「在這個關鍵時刻,還顧得上吃便當!」

  藤兵衛不管不顧,就要跨進。近習慌了神。

  「站住!」

  說完就進屋傳達。俄頃,秀秋走出了小屋,眼角飄著酒氣。

  (果然名不虛傳,呆頭呆腦的!)

  藤兵衛愣住,想喊秀秋,卻硬是忍住了。家康和三成的命運都掌握在這傻子手中。

  「大人,遵照以前訂立的約定,應該儘早倒戈!」

  「我心裡有數。」

  秀秋沒看藤兵衛的臉,慌忙晃著細細的脖子點了點頭。

  ***

  此時,平岡石見的腿甲被從松樹根底下跳出來的大久保豬之助拉住了。此人是黑田家派來的監視者,他本來就帶著決死的心理準備前來,所以,可以說其言辭幾乎就等於脅迫。

  豬之助一手拉住平岡石見的腿甲,另一手緊握短刀柄。

  「戰鬥已經打響了,勝負眾說紛紜之際,還不下達倒戈命令,令人費解!平岡大人若對我家主公甲斐守(黑田長政)撒謊,我對弓矢之神八幡神發誓,必與大人拚命!」

  大久保豬之助這樣說道。

  平岡石見並不驚駭。

  「你的擔憂自有道理。大軍進軍的時機,你就聽從我們掌握吧。」

  說完,他將豬之助的手一把撥開。

  §100.咬指甲

  時間接近正午,西軍依然佔據優勢。

  桃配山上的家康,坐不住折凳了,常常站起來咂嘴。

  (真是差勁!)

  對跟隨家康的豐臣家諸將的作戰能力,家康這樣認定。敵方只有占總數兩或三成的兵力在作戰。連這點敵人都拙於對付,可見東軍諸將的心底肯定沒有竭盡死力的準備。

  (只能這樣認為。)

  戰場如此混亂,家康的指揮不可能周密到位,只能由各將領隨機應變各自為戰了。

  但有一個辦法。

  在家康陣前十九女池畔擔任警備的本多忠勝,和家康同時想到了同一個辦法。他縱馬跑上山丘,大聲喊道:「主上,現在到親自出馬的時候了!」

  理當如此,家康頷首,立即站了起來。在這混戰的形勢下,只能靠主將一馬當先來到最前線,己方士卒看見家康的旌旗由後方奔馳到軍陣前頭,會感到一種無言的鼓勵。

  這是一招險棋。敵人會覺得正中下懷,將家康營帳作為攻擊目標。

  不過對身經百戰的家康而言,這股勇氣他還是具備的。為保住身家性命,喪失了戰機,這樣的深思熟慮家康是沒有的。

  「前進!」

  家康坐進轎子,一聲令下,轎子抬起來了。在護衛馬隊的簇擁下,武士喊叫聲不絕如縷,開始沿中山道奔跑。

  這時,家康的金扇馬標和葵葉家紋旗等,由酒井左衛門尉守護,行進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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