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一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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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高興地說。渥美源吾並非「使番」(編注:傳令使),但老於世故,讓他當間諜,會幹得出類拔萃。 「跑一趟,去觀察一下敵情!」 源吾當即抓過韁繩,策馬下山馳去。 他的右肩貼著鑲邊的紙,這是東軍記號。 源吾像霧中游泳般前進,途中一看見霧中人影,就問道:「山之山?」 這是東軍的暗號。 「麾之麾。」 對方這樣回答,就是自己人。源吾僅跑了十五六分鐘,就立即折回桃配山,向家康彙報。 其實,源吾連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卻回稟說看見了。 「敵軍形勢,時機正好。我方應當湧上去了。」 源吾大聲報告。意思是應當發起攻擊了。 家康頷首,令源吾退去。然後滿意地說:「不愧是個老於世故的人。」 家康知道源吾的報告純是謊言,並非來自觀察敵情的結果。然而,所謂「應當湧上去」,說明形勢大好,對鼓勵開戰前的士氣大有效果。 「為何說謊?」 源吾回到陣地,同僚們這樣責備他。 「我心裡十分清楚,今天的交戰,主上不出馬是打不贏的。潮水已達高潮了,不看敵情,主上也該出馬了,而且越早越好。」 「但是,主上早出馬,若淪為敗軍,你做何辯解?」 「笨蛋!」 源吾嘲笑道,不再理睬他們。若淪為敗軍,自己死了,家康也死了。 死人和死人之間哪裡還有辯解?!這就是諳熟戰場機理的老油條的回答。但須謹慎,不可透露答案。 *** 此時,東軍有的步兵部隊在濃霧中進逼敵軍。這是一支三百人許的小部隊,其一馬當先的行動,包括家康在內,東軍誰也不知曉。 部隊主將是松平忠吉。 家康的四兒子,為家康的側室阿愛所生。忠吉年少,卻任武藏忍十萬石的城主,現年二十一歲。因娶井伊直政的女兒為妻,家康命令直政擔任忠吉的輔佐官。 此日,直政來到忠吉陣地後,建議道:「這是大將的初陣,若如此滯留後方,最終會未見戰鬥,交戰就已經落幕了。大將理應一馬當先,觀看打頭陣的將士們如何奮力衝殺。」 直政親率三十騎,一路陪同,開始霧中進軍。 部隊宛似摸摸索索前進,一路上鴉雀無聲。 (迷路了吧?) 連直政這樣老練之士,瞬間都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一名虎背熊腰的騎馬武士衝破濃霧出現眼前,手持一柄鉤形長槍刺來, 「來者何人!」 以破裂嘶啞的嗓音大喝道。 直政一聽覺得聲音好熟,卻是福島正則的物頭、武名天下傳揚的可兒才藏。 (糟了,不妙!) 直政這樣思忖,肯定是碰上了己方先鋒福島正則部隊。這個可兒才藏大概在這裡負責監視可能溜到前線搶頭功的後方友軍。 「從他人關卡旁通過,是何道理?今日打頭陣者非福島左衛門大夫莫屬,難道想溜上前去搶頭功嗎?」 「非也。」 直政報上自己的軍監之名,言語謹慎,並高喊道:「馬上公子乃松平下野守忠吉大人。」 然而可兒才藏巍然不動。 「無論何人,軍法就是軍法!」 「不,我等並非想上前搶功,是根據主上命令,前去窺察敵情。」 直政撒謊了。 可兒才藏也是個身經百戰的老練武將,識破了謊言,在馬上大笑道:「說是窺察敵情,這般威嚴龐大的隊伍,做何解釋?能騙過其他人,卻瞞不過我才藏的雙眼!」 「噢,覺得可疑,確有道理。」 言訖,直政將帶領的大部份步兵留在福島陣地上,率輕兵擺出宛如前去窺察敵情的架勢走過去了。 可兒才藏怒火中燒,嗓子眼兒呼隆呼隆直響,一口沫狠勁吐在地上。 直政和松平忠吉繼續前進,緊貼著敵軍宇喜多部隊前頭一同行進。這時,雨停了,風刮起來了。 風給戰場帶來了變化。霧氣開始流動,漸漸可以看見雙方人馬和一片旌旗了。 (這也太靠近了。) 直政慌了神。霧若不淡薄,還可以混在宇喜多部隊裡。 宇喜多部隊也發覺了這一群可疑人馬的影子。宇喜多部隊的前鋒指揮,是名播遠近的作戰高手明石掃部助全登。 「那些人影不是我方軍隊。」 他這樣判斷,試探著派去一哨人馬。直政火速做出反應,命令三名持火槍的足輕向前來的宇喜多部隊連續射擊。 這槍聲,成了關原戰場最早響起的槍聲。 其後,直政保護著女婿松平忠吉撤下來。聽見槍聲,東軍先鋒福島正則大怒。 正則將銀色芭蕉扇馬標插在地上,背向明神之森,拿出折凳。這時,他聽見了槍聲。 「被別人搶先了!」 正則大喊,命令擂響戰鼓,全軍開始戰鬥。不僅如此,正則還飛身上馬。 福島部隊的足輕在霧裡活動,朝宇喜多部隊猛烈射擊。 對方則以更大的規模還擊,從明神之森到天滿山南麓這一大片空間裡充滿了槍聲和硝煙。 當然,桃配山頂的家康也聽見了槍聲。 家康焦慮不安,因為霧中遙遠的槍聲倏然停了,僅是偵察部隊的衝突?還是先鋒部隊正式開戰了?家康不甚清楚。 「剛才槍聲確實響了,但又停了。有再聽見槍聲嗎?」 家康詢問左右,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然而,左右沉默,皆歪首猜度。 「緣何默不作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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