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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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頷首,採納了這個方案。 「派誰任使者為宜?」 「這個……」 正信列舉了數人,都是俸祿額萬石以上的大名級人物。其才幹與口才,足以勝任遠行千里的使者。 家康搖頭,認為都不合適。理由是個個都精明過人。 「傻瓜為好,特別是愚直者更好。」 (啊?) 正信一副訝異的神情。他終於感到自己不及家康。確實,這個使者不能由精明人擔任。 距離江戶九十裡的尾張清洲城裡,諸將明言猜疑家康,情緒日益激昂。這時若去了一個精明人,看懂了現場氣氛,會適當緩和家康的意思,最後不能將家康的「斥責」口氣如實傳達過去。 現在需要的不是甜言蜜語,而是如何以家康鳴響的皮鞭聲為計策,一舉打開局面。 「誰最合適?」 「略似輕率急躁的村越茂助,如何?」 「想得好!」 家康笑了。村越茂助是個旗本,身分很低,但在愚直這一點,他是無與倫比的適當人選。 「將茂助叫來!」 家康下令。少刻,茂助出現了,五十歲左右,皮膚黝黑。 家康對茂助口述了此事,茂助複述,多次出錯,最後終於能準確背誦了。 茂助登途。 每到一個驛站就換馬,沿東海道飛速西馳之間,這個消息的預告傳到了清洲城裡兩名軍監耳中。 (是何道理,如今派茂助這樣的人來?) 井伊直政懷疑家康的真意,更令他擔心的是茂助的性格。此人過於生硬粗莽的形象出現在清洲諸將面前,直來直去地傳達家康口信,最終必將敗事。 (何種口信?當預知才是。) 井伊直政這樣揣想,他發現恰好茂助的兵法師父柳生又右衛門(後來的但馬守宗矩)時下在軍中。 「你前往途中,面晤茂助!」 井伊直政這樣命令,讓他立即從清洲出發。十九日早晨,又右衛門在三河的池鯉鮒遇見了茂助,竭言追問他此行任務內容。茂助頑固地不開口。 終於,茂助進了清洲城。 軍監井伊直政和本多忠勝立即將他喚至政務室,低聲詢問:「何種口信?」 面對家康的代理官,茂助將內容和盤托出。 兩個軍監得知後,大驚失色。 「茂助,這可是危險至極!目前是這樣的局勢呀!」 軍監詳述了大名們的動靜,並懇切解釋道:「主上這口信反倒會誤事的。」 「因此,應當這樣傳達。」 井伊對家康的口信略作歪曲,讓茂助按他說的完全記住,內容如下:「目前敝人(家康)偶感風寒,不能離開江戶,近日即可痊癒。病一好,我儘快出馬,可與眾卿一起,頃刻之間打垮敵軍。」 「你就這樣傳達!將來怪罪下來,我們二人切腹。」 井伊這麼一說,茂助難以違抗,垂首答應照辦。 「複述一遍看看。」 「那麼,我說一遍。」 茂助講了一遍新的口信,意外地十分流暢。 兩個軍監放下心來。二人伴隨茂助來到了擠滿了大名的廳堂。茂助作為家康的正使,坐在列位大名之前。 「茂助,講吧。」 井伊直政說道。 茂助擺正膝頭,挺直腰板,咳嗽了一聲,高聲講了起來。 (啊!) 井伊直政感到驚駭。适才那樣認真地教茂助怎樣講,可現在他口中所言卻是在江戶時家康叮囑的原話。 「照這麼說,內府還不能來吧?」 「是的。」 茂助點頭,面無表情。 大名們感到掃興,尤其是福島正則,表情苦澀地問:「內府的口信內容就這些呀?」 茂助搖頭,回答:「還有。」 「總之,各位眼看著敵人,一仗不打。久守不戰,就連諸位是敵是友,我都難以區分了。應當儘早進攻河對岸,打一仗給我瞧瞧。然後,我就從江戶出發。」 茂助將原話重述一番。 兩名軍監滿身大汗,驚駭得幾乎心跳都停了。這時發生了意外怪事。是福島正則。 正則驟變,欣然湊向前去,打開摺扇,誇張搧著茂助的額頭,高喊:「說得好!」 這個兇猛的嗜武之人,僅被這麼一煽動,就被馳突戰場拍打鞍心般的亢奮驅動起來了,說道:「內府所言極是!馬上出手,儘快向江戶報捷!」 聞聽此言,諸將歡聲鼎沸回應。他們被迫響應。與小山軍事會議的情況相同,正則再度被亢奮牽著鼻子走了。 §79.岐阜中納言 織田信長有個孫子,人稱:「岐阜中納言」。 是時年二十一歲的青年。他是信長的繼承人信忠的遺子,現任織田家正統主公,名曰秀信。 秀信是目前的岐阜城主。 他是一個命運跌宕之人。 天正十年(一五八二),織田信長和信忠遭到明智光秀襲擊殞命時,岐阜中納言年僅三歲。他和父親信忠一起被明智軍圍在二條城裡。 信忠自戕之前,將親信前田玄以叫到跟前,囑託道:「三法師,拜託關照。」 秀信幼年通稱「三法師」。 前田玄以原本是尾張小松寺的住持,擅長書法,精通庶務,故直接以僧侶身分擔任織田家的文官。 二條城開始燃燒了,前田玄以跪拜,高喊一聲:「請莫見怪!」便跑到上段間,抱起三法師穿過戰火,突破明智軍的重圍,逃離京都。其後,前田玄以回到尾張,安排織田家的正統嫡子避難於清洲城。 爾後,三法師雖是三歲幼童,政治身價卻一路飆升。秀吉在山崎大破明智軍後,擁立三法師。 ——只擁戴三法師任織田家的正統繼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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