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恐怕是這種意識將他逼進了隱遁者的心境。加之,秀吉討伐九州島時,元親寄託厚望的嗣子信親,在戶次川(今大分縣)旁被島津大軍包圍,最終戰死了。信親身高六尺一寸,是個身材魁梧的青年,性格開朗,智勇雙全。元親異常喜歡這個兒子。信親的死肯定加深了他的厭世觀。

  (無所謂了。)

  元親儘管沒這樣想,但他已喪失了力求看透時勢流變結局的毅力。

  漫長的病榻生活後,死神降臨了。

  元親比秀吉早去世三個月。

  由其子右衛門太郎盛親繼任,承續了土佐的二十四萬石俸祿。

  盛親時年二十五歲。

  ——時局如何變化、長曾我部家應靠向何方?

  這時的盛親還不到考慮此事的年齡。他畢竟是生來的大名之子,性情悠然自適。

  長曾我部家在這個時局變化的重要時期,不得不擁戴不諳政治軍事的年輕主公盛親,是種不幸吧?應當說是不幸的。

  說到不幸,長曾我部家與薩摩的島津家相同,都是遠國。加之,元親個性不喜社交,土佐的主公與家臣又都說著一口特殊的方言,與中央政界可謂毫無接觸。以致與家康不太親近,和三成也不太密切。

  在這一點,長曾我部家與島津家一樣,在大阪社交界保持著孤立姿態。

  而且,盛親繼任伊始,雜亂事件頗多。首先要歸國安葬亡父,還須辦理繁瑣的繼任事務。加之領國還發生了某家臣的家族騷動,盛親忙得焦頭爛額。

  如此這般,盛親實在已無餘力來關心中央政界的動向了。

  其間,豐臣家恩養的大名黑田長政、細川忠興、加藤清正、福島正則、池田輝政、加藤嘉明、淺野幸長等人,精力充沛地活動著,結成了「反三成、親家康党」,繪成了未來決定天下成敗的敵我地圖概貌。

  長曾我部盛親率六千大軍從士佐浦戶出發、進入大阪灣時,戰亂的一切準備已經全部就緒了。

  (跟隨哪一方呢?)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盛親開始冥思苦索了。

  人說三成一方有大義名分,是擁護秀賴的正義之戰。

  ——利在家康一方。

  許多重臣認為。因為家康擁有廣大領國和個人知名度。若論可與信長、秀吉並列的作戰和外交高手,非家康莫屬。

  「彙集到奉行一方的人數眾多,但毛利中納言並非將才,治部少輔沒有人氣。加之,西軍恃為主力的毛利家分裂成親德川的吉川廣家派和親石田的安國寺惠瓊派,不能充分發揮實力。總之,義在西軍,利在東軍。」

  重臣們這樣說道。

  「有道理。」

  盛親不由得困惑起來。「擁護幼君」這一名分之美,相當程度上吸引了年輕的盛親,於是他率領極盡其力可動員的大軍來到大阪。雖然如此,他覺得投靠組織渙散的西軍有其危險性。

  「如何是好?」

  盛親困惑了。

  在這期間,對於長曾我部盛親,三成已經徹底放心了。

  (土佐可依靠。)

  三成腦中這樣認定。他依靠的旁系大名有毛利、島津、長曾我部三家。其中他對朝氣蓬勃的長曾我部盛親寄予厚望。

  (若豐臣家有令,他必水火不辭。)

  三成這樣看待盛親。三成的判斷總是如此,過大評價豐臣家命令的效能。三成堅信,除了家康及其黨徒,其他大名都會拚死服侍秀賴公。三成不是從戰國的離合聚散中存活下來的人。從秀吉的秘書官成長為大名,官僚出身,他確信其他人也會像他自己那樣跟隨秀吉。

  事實上,秀吉健在時,所有大名都像貓一樣順從,懼虎似地害怕秀吉的代理官三成。三成認為世間一切可以全由豐臣家的權威定奪。這種思維癖習,現今依舊沒有從他的頭腦裡退出來。

  三成親自前往長曾我部盛親的軍營致謝,又將盛親接到城裡,拜謁秀賴,在酒宴上饋贈禮品等,盛情接待。

  然而,盛親卻抹不掉如何是好的困惑心情。

  後來,像毛利和島津的決斷一樣,這位年輕的邊境大名,也決定向坐鎮關東的家康派去密使。

  ***

  盛親從家臣中選出了兩名密使。

  十市新右衛門
  町三郎左衛門

  「哎,你倆就這樣說:長曾我部家早在前代元親的昌盛之際,就與三河的德川大人締結了盟約,即由東海和四國兩側夾擊太合殿下。回念及此,深感與內府緣分不淺。目前盛親恰好在大阪,因偶然趨勢歸屬奉行一方,絕非盛親本意。事到如此,長曾我部家應如何運作為宜?請賜高見。」

  十市與町離開了大阪。

  然而,近江水口城下,三成一方的長束正家在大路設下關卡,嚴密監視此類密使。

  該日,關卡指揮官名曰吉田大藏,此人諳熟各國情況。他一見到十市與町這兩人,就命哨兵:「截住那兩個人!」

  二人化裝成平民百姓,卻怎樣也掩飾不住武士的神情。加之土佐人有一股獨特氣息,吉田大藏感到非常可疑。

  將二人拉到了關卡旁的屋簷下。

  「去何處?去做甚?原本是哪國哪地方人氏?」

  如此不斷逼問,二人不敢開口。一慌神終於口吐方言。

  「是土佐人嗎?」

  吉田大藏大喝一聲。但沒有將之拘留。他派一隊士兵將兩人送到大津一帶,攆回大阪方向。

  二人徒勞無功折回來了。

  盛親未加責備。

  「說來這就像擲骰子一樣,點數表示必須跟隨西軍。既然如此,就不必東張西望猶豫不決了,只有迅猛地揚我武名了。」

  盛親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再暗中從事政治活動了。

  此處為冗筆。事態發展帶有諷刺意味。

  盛親的家臣闖關失敗了;大阪的山內對馬守一豐夫妻卻順利完成了這件難事。

  山內一豐是遠州掛川六萬石的小大名,跟隨家康去了關東。

  妻子留在大阪宅邸。

  一豐有事要和妻子聯繫,便從關東軍營差密使前往大阪。

  選派的密使是名曰市川山城的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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