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八〇


  「別讓大腿瘦了。」

  左近要下樓了,倏然一回身,手又伸進女人的股間。

  「還想要啊?」

  女子略感困惑,但以並無不快的神情,忍受著左近這沒完沒了的好色癖習。

  「還有客人要來的。」

  「讓他等一下!」

  左近一本正經地說。

  俄頃,左近抽出了被女子秘處浸泡得濕淋淋的手指,用這根手指,叮叮拍打著刀柄上的鉚釘。

  「在做甚麼呢?」

  「潤濕鉚釘呀。」

  為防止拔刀相鬥之際,鉚釘鬆動導致刀身脫鞘,通常是用唾沫潤泡使之膨脹。

  「用那東西啊?」

  焉能如此。但左近似乎很喜歡自己這創意,像個孩子似地認真熱衷於這個動作。

  「外邊有傻瓜,砍傻瓜需要與之相應的避邪消災符呀。」

  須臾,島左近緩緩走下樓梯。

  ***

  左近走在路上。

  狹窄的街道兩側,自西徂東,妓樓鱗次櫛比。嫖客們吵吵嚷嚷散步在街道上。最近一個月以來,駐在大阪的大名幾乎都相繼返回了各自領國,隨之,花街一派嚴重的蕭條景象。

  (武士挺多啊。)

  左近敏捷地看著街上的人群與個人,這樣思量著。而且武士都是兩人一夥兒,有的高聲調戲妓女,有的邁著貓步,都佯裝成醉漢。雖說是妓樓集中的花巷,傾斜的巷道上充斥醉漢,這也是人為跡象太明顯的偶然現象。

  左近時而坐下,時而邁小步,時而像蹭著草鞋底泥土似地走著。

  一個醉漢朝左近踉蹌而來,一搖一晃都是招數吧。

  「沒教養的傢伙!」

  那人叫喊著,腰刀拔出了一半要砍左近。左近拔刀神速,喀嚓!那人的腦殼發出了脆響,鮮血飛濺,身體順勢橫倒在地。

  左近躍身後退,腳還沒沾地,照那人同夥的腰部又橫掃了一刀,將其砍倒了。

  「看似德川內府的部下!」

  左近大聲狂喊起來,早喊者為贏家。

  「這些傢伙不是本多佐渡(正信)的同黨,就是井伊的部下!老子早就識破了奸計,他們假託藉故打架,意在暗殺!」

  左近把刀舉高,對跳過來的一人不啻拍落蒼蠅,由左而右斜劈了下去。

  「老子是石田治部少輔的家臣島左近!快一一報上名來!」

  左近手提血刀,悠悠沉著向前走去。為了儘量把事件鬧大造勢,他決心將看見的殺手全部砍死。

  「能否報上主家之名?」

  一個彈跳力極好的殺手,朝怒吼的左近飛來。

  左近的刀尖砍下,敵人的骨頭鳴響,身體崩癱,躺倒在地。

  街上大吵大嚷鬧翻了天。女人啪噠啪噠跑回家,男人趕忙關緊了家門,當這些聲音都靜下來時,路上活動的只有左近和刺客群。刺客們尚無退散的跡象。

  左近不改行走速度,打開始就一直向東走去。

  「諸位市民聽好!」

  左近邊走邊喊。

  「德川內大臣腹隱何種機謀?他背叛太合遺令,拋棄伏見,來到大阪,現住西丸。這件事奇怪至極!」

  說到這裡,左近舉刀,猛力將靠近的殺手刺個通透。抽出利刃後又邊走邊喊:「更沒料到的是,今夜的舉動竟發生在大公膝下,好奇怪呀!」

  未久,島左近走到了街道盡頭十字路口,南路傳來了嗒嗒的馬蹄聲。

  「左近大人在何處?」

  馬上的身影手舉火把,火光映照著自己的臉。他騎馬在十字路口兜著圈兒。

  「左近大人在何處?看我的臉,我就是宇喜多中納言家人稱『不好惹』的速水半左衛門!」

  中納言宇喜多秀家是反德川派的巨魁之一。

  「哦!」

  左近從陰影裡信步走了出來。

  「我在這裡!」

  他靠上前去,手拍馬頸,說道:「這馬我想借用一下,如何?」

  話音未落,半左衛門早把韁繩從馬上甩給左近,自己從對面下馬,消失在黑暗中。

  左近隨即上馬。

  雙腳夾踢馬腹,躍馬飛奔,疾風一般飛馳過方才來路。

  馬上刀法是左近的強項之一。他單手高舉下劈,砍死欲避開馬蹄的刺客。當腦袋高挑在半空又摔到地面時,左近的馬蹄聲已響在遙遠彼方。

  就這樣,左近策馬離開大阪,披夜色沿澱川北上,拂曉時分抵達六地藏。再策馬前進,通過醍醐裡,過三寶院門前,進入小野的山野。

  眼前是一片竹林。

  左近緩行,讓馬歇息解乏,他稀哩嘩啦撥開竹枝,踏小徑前行。須臾,進入一座尼庵院內。草庵四周環繞竹林,不易發現。

  左近下馬,將馬拴在松樹上,卸下了鞍韉。然後脫下無袖外褂,持之認真細心地給馬擦汗,又掬起井水,讓馬飲了一點水。

  此時,草庵後門拉開了,走出一名年齡三十五六歲的比丘尼。

  「呀,妙善。」

  左近頭也沒回,一邊擦拭馬臀一邊說道。

  「有血跡。」

  她敏銳發現左近的衣袖和外褂都濺著血跡。

  「怎麼了?現在又沒有戰鬥。」

  「發生了近似戰鬥的事件。」

  左近離開馬,開始凝視她的臉盤。

  「還沒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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