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
「啊?」三成瞠目結舌。一會兒,他嘴唇不再緊抿著,說道:「這事兒,是該怪我的想法錯了。我思來想去,最後對舞兵庫叮囑了這件事,我只想到你一生的命運和將來,才做出了那般決定。」 (是的。) 初芽這樣暗想。她不懷疑三成有這樣的思考過程和結果。三成肯定是高度理智地掛慮著初芽的命運。三成又說道:「初芽啊,通俗說來,你是我的女人。我以全部心意,一直認為你是絕無僅有的心上人。可能的話,我希望到何處都跟你形影不離。我有這般懦夫式的心思。我壓抑著這樣的自己,只掛記著你將來要如何存活於世,才委託舞兵庫那樣處理的。」 「此事,我聽舞大人說過了,非常感謝。」 「若是這樣,不再恨我了吧?」 「恨的是大人的做法。」 「做法?」 「為何不親口話衷腸?不,既然主公這般同情我,為何不一開始就向我提出:『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初芽。」 「哎,主公,請聽我說。宛如解聘當地雇傭的家僕一樣,相當隨意地處理我。這種做法,雖說是出自很深的愛情,卻是逆忤人心的做法,在世間,」「在世間如何?」 「我不說。」 「說!不說我可生氣了。」三成說道。 初芽眼裡溢出了珠淚,說道:「主公殺了我也無所謂,就請大動肝火吧!我初芽全說出來。」 初芽開始說了起來。她講到在世間流傳的三成形象之醜陋,三成的不受歡迎,清正等秀吉一手恩養成人的諸將對三成懷有的極端憎惡。如果澄清了這些現象發生的原因,其實並沒甚麼。三成的本心另當別論,他的語言表達和態度舉動都不合乎人之常情,毋寧說,都逆反了人之常情。 初芽說,三成之所以不受歡迎的原因,是從自己在接受三成滿懷好意的過程中徹悟出來的。 「那是你想多了。」 三成心平氣和地說。 「我現在知道傷害初芽的心了。但是,清正等人恨我是另一碼事。那幫人出身太合的小姓,由豐臣家自幼恩養成人。他們是在時而跟北政所撒嬌、時而遭秀吉不分青紅皂白訓斥的環境中長大的,平步青雲,當上了大名。那時的豐臣家作為天下政權,且組建且變動;然而他們看不到這點,只認為政權的發展過程好像幼時在長濱城廚房裡玩耍那樣,可以隨便唬弄過去。他們做的每一件荒唐事到我這裡都過不去,所以,按照我的做法,每件事都傷了他們的感情。僅此而已。」 三成說道。事實上,三成作為豐臣政權的營運負責人,嚴格管束他們在戰場上的非法活動與對統制體系的批判,嚴格管束是三成正義感的體現。而這種正義感導致了眼下完全相反的結果。 (和主公這次對我初芽的態度一樣。) 初芽這樣認為。三成關愛初芽的這種「正義感」一旦啟動了,在三成身上,則以無視他人情感的形式表現出來。 「哎,行了,何必計較。」 三成遞出酒杯,勸初芽也喝。 「我給你斟酒。」 三成忽然拿起了酒壺。這種自然的動作,與其說是此人的直率,毋寧說怎麼看他也不像個大名。好像還沒長大,帶著少年氣。該夜,初芽在錦衾裡服侍三成。閨房中只有男與女的身分。初芽的粉腮緊貼著三成的前胸。 「真是個孩子!」 面對官職從四位下佐和山城主的這位男子漢,初芽產生了要這樣大喊的衝動。 「說甚麼呢。」 三成愛撫著初芽的後背,察覺到她的變化。三成感覺初芽的臉緊貼著自己胸前,那雪白的肚皮卻起伏咯咯笑著。 (還是個孩子。) 三成覺得初芽有些怪異。剛才哭成那樣子,現在又無端笑得正起勁呢。 「初芽,男人和女人在這種場合,別太笑為好。」 「男人和女人?」 這說法初芽聽著非常新鮮。她揚起了下巴,意思是問:「主公,我和主公的此刻,可以說是癡男怨女的關係嗎?」 三成笑了。 「我一開始就這麼認為的。」 「太高興了!」 初芽嘴理說著,一邊手慢慢滑向三成大腿上肉多的地方。初芽奇妙地平靜下來,令三成感到奇怪。 「怎麼了?」 這一問,被窩裡的初芽狠狠掐了三成的大腿。三成低聲叫了一聲,而初芽暢笑得打著滾兒。 「啊,真高興!托主公的福,心情舒暢極了。」 「犯不著的事。」 三成發出了大人似的苦笑。他覺得初芽是個孩子。她算是用了這種形式「報」了大阪宅邸的情感之「仇」。 *** 翌晨,天還沒亮,石田宅邸周圍的大街小巷都已經戒備森嚴了。這並非石田家的軍隊,而是堀尾吉晴和結城秀康兩位大名的兵力。這是家康的「善意」關照。 三成逃出伏見之際,清正等人也許會襲擊。家康選出豐臣家的老將之一堀尾,命令他負責警衛。又對結城秀康下達了同樣命令。 秀康是家康的次子,一開始是秀吉的養子,名字取自秀吉的「秀」與家康的「康」。因繼承了下總的名門結城家而改姓,現任下總結城城主,二十六虛歲,食祿十萬一千石。 三成喜歡結城秀康篤實的性格,以前常說:「不像是家康的種。」 按照通知,兩位大名分別帶領警衛隊,將三成護送到膳所。對此三成表示接受。從膳所再往前走的一路,則由佐和山城的石田兩千名兵力迎接。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