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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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認識吧?是德川大人的家臣、人稱『好漢』的酒井雅樂頭。」 「是嗎?」 三成旁若無人地回答。在他眼裡看來,家康的家臣全是壞蛋。他的視線未投向酒井。 「那麼,帶來何種口信?」 「內府對大人的忠告是,儘早隱退至佐和山,才對大人有利。」 三成沉默了。他心想,佐和山是要回去的,因此才來到伏見。但所謂「隱退」是何道理?豈非逼我辭去奉行之職嗎?! 中村一氏且咳且說道:「內府說了,天下騷動,全都因為大人的存在而發生的。今後會否發生比時下更大的騷動,難以預測。如此態勢對秀賴公不利。」 這是恫嚇的語言。家康的意思是,倘若發生騷亂,對秀賴公不利,故此,三成應當退出中央政界。 「一切都是為了秀賴公。」 之後領受了駿河府十七萬余石、一心跟隨家康的這名老顧問官如此說道。 三成欠著家康的人情。若在往常,他必會極冷淡地傲慢拒絕:「豈能這樣說!」 然而,此時的三成只是溫順地點頭說道:「內府所言,不勝感激。」 客套一句,作為回答,是否隱退,概不言及。只對忠告表示感謝。二人返回家康處,如實傳達了三成說的話。 「也沒表示應諾嗎?」 家康神情不悅。他覺得,對三成這麼夠意思,他卻竟然如此,多麼不討喜的人呀。家康並沒就此罷休。他當即執筆修書一封,放進信匣,派人快速送給三成。三成展信,見家康寫道:「我所言所語,皆為大人好。」 內容如此簡潔。三成已經在思考與家康的忠告相同的事。他回答信使:「近日作覆。」讓信使兩手空空地回去了。 三成下定決心:從中央政界「隱退」,鑽進佐和山。兩天后,三成將此意以書信形式回答了家康。在三成,這是預定作戰;在家康,這是每一步棋都遂心的如意棋譜。 §30.瀨田惜別 還是閏三月時令,此夜,日暮時分開始,就悶熱得儼如夏夜。 「聽說石田治部少輔大人,要歸隱佐和山了。」 這個小道消息在伏見城下擴散。從早晨開始,三成宅邸門前就湧來常有交易的商人問安。夜色漸濃,來訪的人也隨之靜了下來。 初芽在房裡。 三成僅帶少數隨從,從大阪消失後,數日裡,初芽和其他家臣仍留在大阪宅邸。此時,家老舞兵庫開始處置大阪宅邸,讓會計清算廚房等相關待付款項,再發錢給當地雇傭的僕人,將他們全都遣散了。 然後,輪到初芽。石田家的佐和山主城另當別論,其伏見宅邸與大阪宅邸都沒有管理里間的女官,舞兵庫就派男人管理。 「初芽小姐如何打算?」 舞兵庫問道。這一問,初芽一驚。 「所謂『如何打算』,是何意思?」 「意思是即回娘家嗎?」 「我現在沒有娘家。儘管如此,關於我的事,舞大人還從三成大人那裡得到了何種指示?」 「沒有。」 舞兵庫支吾著。實際上他是獲得了三成的指示。按照三成所想,自己撤出大阪後,將來或者在佐和山遭圍困,或出城與家康決戰。無論哪一項都不可能有安穩的未來,但初芽還有遙遠的未來,不想讓她沾上萬一的悲慘命運。這件事三成面對初芽說不出口,他決定自己離開大阪後,讓舞兵庫代為轉達。 舞兵庫辜負了三成的期待,懦弱地支吾著。初芽看著舞兵庫的神色,敏感地察覺到實情。 (簡直像個才幹了三兩個月的家僕。) 初芽這樣思忖,心情陰鬱起來。 「我初芽跟去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 「所以,三成大人無論到何處,我都願意陪著他。」 其後,初芽出了大阪宅邸追尋三成,獨自來到伏見宅邸。其間,三成忽而在佐竹宅邸,時而在德川宅邸,初芽看不見他的影子。初芽根據宅邸裡人的活動,察覺最近兩三天能從德川宅邸歸來。三成太忙碌吧,夜裡還沒回里間休息。 (主公現在是何種心情呢?) 初芽很傷心。但她不認為三成已不再愛自己了。初芽正在心裡犯嘀咕之際,此夜三成的兒小姓來了,報告說:「主公喚您。」 初芽令小女僕幫忙重新化妝後,來到了三成的居室,只有他一人在。三成膝前擺著小食案,上面乏味地放著一盤味噌,一把銀壺。三成不太嗜酒,不知何故,今夜卻似乎想一醉方休。 「是初芽嗎?」 三成問道。然後對跪在臨室的初芽招手,「到這邊來!」三成讓她坐在自己身旁,說道:「哎呀,小酌挺好。」 三成的酒量不大,不消說,自斟自飲較為愜懷。三成自己拿起酒壺,斟滿塗著朱漆的酒盅。看他那形象、動作、神色,與其說是年祿十九萬余石的大名,毋寧說像個普通的獨身武士。三成說道:「明天,我去佐和山。我收到了大阪舞兵庫的來信,你說無論我到何方,都願意陪著我。」 「主公。」初芽一反常態,聲音變得尖銳起來。 三成一愣,瞪大眼睛說:「何事?」 「主公為何遭到那幫人厭惡,我初芽心裡清清楚楚。」她長歎了一口氣。 「哼,何故?」三成抬眼問道。 「主公一點也不理解人家的心情。連我初芽都感覺主公太可恨了。」 「不知所云。」 初芽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三成卻仍沒有察覺。事實上,三成不知道自己叮囑舞兵庫的那件事會如此傷初芽的心。他的秉性似乎如此。 初芽說出了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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