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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田門事變(7)


  二月中旬過後,水戶盟友陸續潛入江戶。他們隱蔽在市內各處,同志間的聯繫都靠阿靜、松子母女,女人是不會惹人生疑的。一天,阿靜對治左衛門說:

  「治左衛門弟弟來江戶時間不長,還不熟悉江戶街道。讓松子帶著你去逛一逛,怎麼樣?」

  「逛街嗎?」

  「逛櫻田吧!」

  阿靜暗示治左衛門去偵察預定的戰場地形。治左衛門覺得言之有理,便請松子帶他去。

  江戶城櫻田禦門是從正門御苑通向霞關虎門的關卡,背後是土基石身的高高的城牆,白牆上設有槍眼。僅這一個門樓就相當於小城堡的主樓。

  「謔!」治左衛門站在門前天真地望著,「真夠近的了。連井伊家每幢房子上的瓦都能數出來。」

  可以說只有幾百米遠。井伊家領取俸祿三十五萬石,在代代大名中名列前茅。井伊為此而感自豪。此刻,那富麗堂皇的大門已近在眼前。大門不是用朱漆就是用丹砂,塗得紅紅的。井伊自藩祖以來就是德川家的先鋒,盔甲、旗幟都採用紅色。關原、大阪之戰時,一提井伊的「赤軍」,便叫敵人膽顫心驚。

  人們將大老直弼叫做「赤鬼」,其根由就在這裡。

  「眼前的宅邸是豐後杵築的松平大隅守府,那個是……」

  「你狠熟悉呀!」

  「已經來過三次了。」

  松子一本正經他說。她們母女的復仇情緒,也許比水戶盟士更強烈。

  之後,治左衛門又走到不遠的賽勝河邊,觀察了」引客屋」的位置,掌握了「戰場」的地形。

  回來時,治左衛門環顧周圍,想給松子雇個轎,但松子制止了他。

  「我走回去,治左衛門先生沒有轎錢吧!」

  他當然沒有。

  「我也窮得沒有轎錢。」

  松子大方他說。

  他們只好步行。路上,松於講起亡父從事運動的時候,家境如何窘迫。這關於貧窮的話題,講得卻很有風趣,其中甚為深刻的道理,講得是那麼明快。治左衛門不禁幾次笑出聲來。俗話說,好人會講窮故事。治左衛門對這位姑娘更有好感了。

  「松子姑娘真是好人。佐野竹之助君是難得的好漢,你要是嫁給他那樣的人,肯定會……」

  「嗯,」松子露出驚訝的神情,「治左衛門先生……我母親沒說什麼嗎?」

  「什麼?」

  「雖有祖父、父親中途客居水戶,但是日下部家是代代隨從島津家的。不是薩摩藩士,松子就不嫁。」

  「你不喜歡水戶人嗎?」

  「水戶是我的故鄉,母親的故里,見到水戶人很感親切。可是我還是更喜歡薩摩人。」

  治左衛門高興地仰望天空。但這小夥子沒有覺察剛才松子話中對他表白的感情。

  「治左衛門先生,你是個好人啊!」

  松於略有傷心他說。隨後轉過臉去俯瞰微波泛起的櫻田城河。

  偵察過後,治左衛門畫了一個示意圖,把井伊府一帶的地形講給了二哥雄助。兄弟倆談著談著,不禁興奮起來。

  「離起義時間不遠了,我們往家寫封信吧.就是不談此事,也要向母親訣別。」

  他們各自拿起了筆。

  第二天,他們把信託付給了本藩的信使。

  這封信何時到達他們家,不太清楚,可是,母親的回信到江戶藩邸,已經是「事件」過後了。信中還附有和歌一首:

  秋高彎彎月,
  亦有朦朧亦有陰,
  只緣雨陣陣。
  如若襟懷放坦蕩,
  天地四處皆光芒。

  佐野竹之助好象特別喜歡治左衛門。有一天,他把自己畫的一張拙劣的畫——現在仍保存著——拿給治左衛門看。

  「這是你和我的肖像。」

  畫上畫的是一個武士經過搏鬥,終於將罪魁井伊的頸項刺穿。

  「可是,畫面上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你看則是你,我看則是我。但我特意送給你。」

  「啊!給我。」

  治左衛門高高興興地將畫帶回藩邸,然後附上封信,寄給了母親。治左衛門只是天真地向母親誇耀自己,並不一定是存心將這畫當作一件遺物,治左衛門暗暗下定決心,雖然同志眾多,但要象畫上畫的那樣,由他親手殺死井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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