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這的確是一個重要機密。」昆丁說道,因為他馬上意識到在一半法國人、一半勃艮第人組成的陣營中,要製造國家之間的猜忌是多麼輕而易舉。

  「那還用說,」海拉丁對答道,「既然情報到手,我想你就不會在答應我為之付出了這一代價的請求之前一走了事吧?」

  「你把你的要求告訴我好了,」昆丁說道,「只要辦得到,我就答應。」

  「這倒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要求——只是為了我那匹可憐的小馬克勒帕。它是這世界上惟一會想念我的動物。你往南走一英里,就會看到它在一個挖煤工人留下的茅草棚旁邊吃草。你只消這麼給它打個口哨,」(說罷他吹了一個特殊的哨音)「叫叫它的名宇克勒帕,它就會走到你的跟前。這是我藏在寬袍底下的韁繩——幸好那些獵狗沒把它奪走,因為別的韁繩休想套住它。你把它牽走,要心疼它——我並不因為是它的主人才說這個話,而是因為我把一場大仗的命運交給了你掌握。它決不會在緊要關頭拆你的台——無論白天夜晚,氣候好壞,也不管是歇在溫暖的馬廄裡,還是露宿在寒冬的曠野上,這對克勒帕都無所謂。要是我逃出了佩隆城門,跑到我留下它的那個地方,我也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你願好好對待克勒帕嗎?」

  「我向你發誓,我會好好待它。」看到這麼一個狠心的人也似乎保留了一絲慈愛之心,昆丁大受感動。

  「永別了!」那死因說道,「再等等——再等等——我差點忘記了一位仕女的委託。而有負人情和禮貌是雖死也難以瞑目的。這封短簡是『阿登內斯野豬』賢惠而又異常愚蠢的夫人寫給她黑眼睛的侄女的。從你的表情看來,我算是找到了一個十分樂意的信使。還補充一句:我忘了告訴你,你可以在我鞍座的填塞物裡找到滿滿一袋金幣。正是為了它我才幹了這件要了我的命的冒險差事。你把它拿去,以百倍地補償你給那兩個嗜血奴才的幾個金幣——我把你作為我的財產繼承人。」

  「我會用這錢來做些好事,並為你的靈魂買些彌撒。」昆丁說道。

  「別提靈魂了,」海拉丁臉色可怕地說道,「過去、現在、將來都不可能有靈魂這個東西!這是牧師們臆想出來的!」

  「你是個不幸的,最最不幸的人!你考慮考慮吧!讓我跑去給你請位牧師——他們還會答應再延遲一會的——我可以花錢賄賂他們。」昆丁說道,「臨死你還是這麼個看法,毫不改悔,你到底指望什麼呢?」

  「我希望我能風歸風,土歸土,」這橫了心的無神論者將他那被束縛的兩臂用力抵著胸口說道,「我所信仰、我所希望和我所期待的就是人這奧秘的形體能消融在大自然的整體當中,與別的物質混在一起,以便填補那隨時消失,又隨時以別的形式再現出來的種種物質。我化成的水滴將用來補充溪水和雨水,我化成的泥土將用來豐富它們的大地母親,我化成的空氣將在微風中嬉戲,我化成的火將用來增添阿多波蘭及其姊妹星體上的熊熊烈焰。我生是這個信仰,死也還是這個信仰!走開吧!滾吧!別再打攪我了!我想對人講的全都講完了!」

  昆丁·達威特深深感到此人處境可怕,但也看到,要想喚醒他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地獄的邊緣,也屬徒勞。因此他只好向他道別。這死回也像已陷入沉思但不得不向擾亂其思路的親朋道別的人們一樣,只是慍怒地略略點頭作為回答。昆丁向那森林走去,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吃草的克勒帕。這小馬一聽到他的哨音便走了過來,但並不是馬上就願意向他的新主人俯首就範,而是見這陌生人走近時,便發出鼻息聲,並作出驚跳的反應。然而,由於昆丁對馬的習性具有一般的知識,而且他和海拉丁在旅途中同行時已對他所讚賞的這匹馬具有某些具體的瞭解,所以他還是很快佔有了波希米亞人的這一臨終贈禮。他還沒來得及趕回佩隆城,那波希米亞人早已去到他那虛妄而可怕的信念將最終受到考驗的地方——對於一個既不悔恨過去,也不懼怕來世的人,這將是一種可怕的經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