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六三


  「你瞧,」昆丁說,「你不是剛才還說你無法預言自己的未來麼?」

  「當然不是以我剛才給你算命的方式預知這點的。」海拉丁回答道,「任何稍微瞭解瓦盧瓦·路易的人都能預言,假如你有意不走他提出的路線,他就會絞死你的嚮導。」

  「能平安到達目的地,保證旅行順利結束,」昆丁說道,「就應該可以彌補不走指定路線的過錯。」

  「不錯,」波希米亞人回答說,「要是你能肯定國王向你講的目的地和他心目中的目的地是一回事的話。」

  「那麼,他心目中能有什麼別的目的地呢?你幹嗎要設想,除了他命令中講明的意圖以外,心中還另有打算呢?」昆丁盤問道。

  「很簡單,」那吉卜賽人回答說,「凡是瞭解這位最講基督之道的國王的人都很清楚,他最想實現的意圖往往是他最不肯講明的意圖。假設我們賢明的路易王派遣十二位使臣,我敢用脖子擔保,十二個人當中准有十一個人的墨水瓶底寫的藏有比國書寫的更多的名堂。」

  「我不管你這些胡猜亂想,」昆丁說,「我的責任是明確無誤的——把兩位仕女平安地送到列日。我自認為改變規定的路線,沿馬埃斯河左岸走,最能有效地履行我的職責。再說這也是去列日的直路。要是渡河,我們就會白白浪費時間,增加旅途的勞累——我們幹嗎要這樣做呢?」

  「因為打算去科隆的所謂香客一般都不會沿馬埃斯河走到列日那麼遠的地方,兩位仕女走的路線會被認為與她們聲稱的目的不符。」

  「要是有人就這點質問我們,」昆丁說,「我們就說這是因為那邪惡的格爾德雷斯公爵,或威廉·德拉馬克,或剝皮專家和德國長矛手在河右岸進行騷擾。這樣我們就不得不改變原定路線,繼續走左岸。」

  「悉聽尊便,我的好人。」那波希米亞人回答道,「就我來說,我既樂意領你們沿馬埃斯河右岸走,也樂意帶你們沿左岸走。不過,你得自己找出理由,向你主人辯解。」

  海拉丁對於改變路線的做法輕易地、至少並非勉強地表示默許,不能不使昆丁感到詫異,同時也感到高興,因為他還需要他給他們領路。但昆丁又擔心,打破他原來想出賣他們的計劃會驅使他鋌而走險。然而,要把這波希米亞人趕出他們的隊伍卻等於是使和他有勾結的威廉·德拉馬克知道他們的新路線,跑來襲擊他們。假如讓海拉丁留下來,昆丁倒可以設法防止他獨自和外人悄悄來往。

  由於完全放棄了按原定路線走的計劃,這一小隊人馬順利地沿著那寬闊的馬埃斯河左岸迅速行進,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到達了他們預定的目的地。他們發現列日主教已稱病住進了索恩瓦爾德城堡,其實,也許是為了避免遭到人數眾多、蓄謀反叛的列日市民的突然襲擊。

  當他們走近城堡時,他們看見在鄰近一個城市主持完大彌撒的主教正在一長隊人馬的跟隨下返回教廷。

  他走在一長列衣著華麗的僧人和文武官員的前面。正像那古老的民間詩人說的那樣:

  「眾僧人高擎十字架開道,
  眾武士手持長矛殿后。」

  長長的行列沿著寬闊的馬埃斯河綠茵茵的河岸蜿蜒走去,最後來到主教官邸巨大的哥特式門廊前,慢慢旋了進去,也仿佛是被吞沒了進去。

  當這一小隊人馬走得更近時,城堡周圍的情況表明,這裡存在著疑慮和不安全感,與他們剛看到的富貴榮華和威風凜凜的場面很不協調。在官邸的周圍和附近都小心地佈滿了主教的崗哨。教廷總的氣氛似乎說明,可敬的主教感到安全無保障,因而有必要在自己周圍採取這些軍事防禦措施。經過昆丁通報之後,二位克羅伊埃仕女被尊敬地引進大廳。主教率領他的小教廷對她們表示最熱誠的歡迎。他免了她們的吻手禮,而是向她們行了一個表示歡迎的敬禮。這既有點王子向貴婦人獻殷勤的味道,也有點牧師對女教民表現聖潔感情的味道。

  波旁·路易這位列日主教的確是一個慷慨善良的王室貴族。固然他一生並不是嚴格地只限於從事聖職,但他卻給終一貫地保持著他所出身的波旁家族那種坦率而高尚的品格。

  隨著年事日高,主教晚年的習慣要比早年更顯得符合其聖職人員的身份。他在鄰近的王公貴族中受到普遍的愛戴,公認是一位高貴的教士。他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得慷慨大方,不講什麼嚴厲的禁欲主義。在施政方面他實行的是無為而治。這對他那些桀驁不馴和富有的臣民的反叛企圖起了鼓勵而不是抑制的作用。

  主教是勃艮第公爵牢靠的同盟者。公爵大人幾乎要求在主教轄區和主教享有共同的統治權。主教滿不在乎地好心接受了他本可以輕易駁斥的這一要求,而公爵則以他性格所特有的堅定而偏激的熱忱在一切場合袒護主教,作為對他的報答。他經常說,他把列日看作是他自己的領土,而把主教看作是他自己的兄弟(既然公爵曾娶主教的妹妹作原配夫人,倒也不妨這樣看待),誰要是冒犯了波旁·路易,勃艮第·查爾斯就得找他算帳。考慮到這位君王的性格和權勢,這種話對任何人來說都算得上一種有力的威脅。但那富裕而不滿的列日市民卻屬例外。按照一個古老格言的說法,想必是它擁有的大量財富使得人們利慾薰心。

  主教向兩位克羅伊埃仕女保證說,他將儘量利用他在勃艮第宮廷的影響為她們求情,而根據最近一些情況來看,康波·巴索已不像從前那樣得寵,這樣他的求情就會更加有效。他也保證給她們提供力所能及的保護。不過他作出這保證時歎了口氣,似乎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頗成問題,而他不願用言語表示出來。

  「我親愛的孩子們,不管怎麼說吧,」主教帶著先前敬禮時那種既給人精神安慰又伴有波旁家族豪俠氣概的態度說道,「皇天有眼,我不能讓羔羊任惡狼擺佈,讓高貴的仕女任人欺淩。儘管現在我的住所頗有戰火味兒,但我確實是個熱愛和平的人。你們放心,我就像關心我自己的安全一樣關心你們的安全。萬一這裡事態變得更難以收拾——願聖母保佑,我相信事情會平息,而不會加劇——我會設法把你們安全地送往德國。勃艮第·查爾斯雖然是我的兄弟和保護者,但他個人的意志決不能促使我在任何方面違反你們的意願作出有關你們命運的安排。你們要求把你們送到修道院,這我不能照辦,因為,遺憾的是,在列日的居民當中,魔鬼的門徒具有很大的影響力。除了我自己這個警衛森嚴的城堡以外,我的權力還達不到任何別的場所。我歡迎你們住在這裡。你們的隨從將得到禮貌的款待。尤其是你們特別介紹給我認識的這位年輕人,我要特意為他祝福。」

  昆丁理所當然地跪了下來接受主教的祝福。

  「至於你們自己,」善良的主教繼續說道,「我請你們和我姐姐伊莎貝爾,一位特裡埃爾的修女住在一起。雖然這是在列日主教這個快活的單身漢家裡,但有她一道,你們滿可以體面地住下去。」

  在講完這一席表示歡迎的話之後,他便領著兩位仕女去她姐姐的臥室。他的管家是個具有執事級別,介乎僧俗兩種身份之間的教廷官員。他按主教的囑咐盛情款待昆丁。

  在進行這一安排的過程中,昆丁注意到,那在鄉村寺院裡屢遭拒絕的波希米亞人,如今來到這位富有的、近乎凡俗人的主教家中卻似乎沒引起注意,也沒引起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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