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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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槙子突然鄭重其事地向阿勳問道,沒有思想準備的阿勳隨即反問了一句「什麼?」這時,唱片已經放完了。 「就是從那裡得到的百合花,你從大神神社帶回來的百合花呀!」 「啊,都分給大家了。」 「一枝也沒留下嗎?」 「沒有。」 「真是太可惜了。聽說,無論怎樣乾枯,只要很好地保留到明年,這期間就能消災祛病。我們家正把它精心供養在神龕上哩。」 「是把它壓制成幹花嗎?」相良忽然近似暴躁地問道。 「不,不是壓幹的幹花。神花是不能用沉重的東西來壓扁的。我們家就那麼每天換水養著呢。」 「不過,已經有一個月了吧?」阿勳問道。 「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這花枯乾了顏色卻並不難看。你們也請看看吧,到底是神花哩。」 不大工夫,槙子恭恭敬敬地捧著白瓷花瓶輕手輕腳地走回房間,把養著低垂下花頭的百合花的花瓶放在桌上讓大家觀看。剪下的百合花確實已經枯萎了,可這枯萎了的花色卻並不像遭火焚燒過那樣難看,只是白裡透出發暗的黃色,如同貧血似的現出了青青的葉脈。花朵也小了一圈,像是變成了另外一種陌生的花兒的化身。 「分給你們每人一朵吧,帶回家好好養起來,還能祛病除災哩。」 槙子用小巧的修花剪,從靠近花莖的地方一朵朵地剪了起來。 「就是沒有這花,我們也不會生病。」井筒笑著說道。 「不要說這樣的話!這百合花還是阿勳辛辛苦苦地從大神神社運來的呐……而且,它不但可以祛病……」 花剪髮出輕微聲響,槙子說到這兒卻停下了話頭。阿勳不好意思特地上前向槙子要花,就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靠近走廊的地方。他覺得停下話頭的槙子像是有什麼心事,便隨即向槙子那邊望去。槙子正憑靠在紫檀桌上,面部的側影在燈下顯得異常姣好。轉瞬間,這張姣好的側影顯然感覺到了阿勳的視線。 像是要威脅百合花周圍的年輕人,阿勳以一種與當時的氛圍極不和諧的奇特語調大聲問道: 「喂,假如今天要在日本殺掉一個人,你們認為殺掉誰才好呢?殺了哪個傢伙,日本才多少會乾淨一些呢?」 「是五井重五郎吧?」相良一面用手指轉動著剛接過的花朵,一面說道。 「不對!雖然他很有錢,也只是個小人物。」 「新河男爵呢?」 井筒說著,同時遞過分給阿勳的那朵花,眼中閃爍著光亮。 「如果要殺掉十個人,他或許可以算上一個。不過,在『5·15事件』中,他已經做了反省,只不過是個左右逢源的機會主義者罷了。當然,他也是個背叛祖國的人,也應當受到懲罰。」 「齋藤首相呢?」 「他可以算進五人以內了。不過,你們再想想,齋藤身後的財界黑幕是誰?」 「啊,是藏原武介吧?」 「就是他!」阿勳把分給自己的花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同時肯定地說道,「只有殺掉這個傢伙,日本才會有希望。」 他的眼睛向遠處望去,映現出柔弱地擱放在紫檀桌上的女子那雙白皙的手和泛起水一般光亮的花剪。槙子有一個習慣,在聽年輕朋友談話時從不插嘴。可這次,她卻明顯地感覺到,這些高談闊論是說給自己聽的。她那轉向阿勳的目光,被柔和的、母性的慈愛潤澤了,宛若在夜晚庭院裡被濡濕了的草木叢中,尋覓著如血一般的晚霞的餘輝。視線又轉向遠處,不知是在看他,還是在看著他身後的庭院。 「血壞了還是放出來的好。這樣一來,或許還可以治好國家的疾病。那些沒有勇氣的人只知道圍著重病的國家團團打轉,這樣下去,國家就會走向死亡的。」 槙子用唱歌一般的輕緩語調說著,使得阿勳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 這時,阿勳聽到身後傳來慌亂的喘息和踩踏草叢的索索聲響,便扭回頭去。他為自己的心臟有些撲通亂跳而感到羞愧。原來,那是偷偷鑽進雨中庭院來的一條野狗。剛才聽到的,正是它的喘息聲和急促而鄙俗的鼻息,還有踩踏雜草而去的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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