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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夫人看見新治的母親,她覺得不打一聲招呼,就去解決人家的兒子的婚姻問題是很不自然的。於是,她從石板路上迂回,踏上了通向河邊的佈滿苔蘚容易滑跤的石階。穿涼鞋是很危險的。她轉身背向小河,還好幾次回頭偷看小河那邊,一邊扶住石階慢慢走了下去,一個婦女站在小河中央,伸手助了她一臂之力。

  下到河邊,夫人脫下涼鞋,光著腳丫,開始tang水過河。

  對岸的婦女們望著這種冒險的行為,嚇得目瞪口呆。

  夫人抓住新治的母親,在她的耳邊說了些悄悄話,可是並不高明,被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其實嘛,在這種地方說話不怎麼合適,不過,新治和初江的事,後來怎麼樣?」

  新治的母親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提問,瞪圓了眼睛。

  「新治喜歡初江吧?」

  「哦,這個……」

  「儘管這樣,照吉先生加以阻撓了吧。」

  「哦,這個……所以很痛苦……」

  「那麼,初江本人怎麼樣?」

  其他的海女對這全部可以聽見的悄悄話,抱有極大的興趣,大家都加入進來了。首先是提起初江的事,自從貨郎舉辦比賽以來,海女們全都成了初江的夥伴,從初江那裡聽到了她的心裡話,她們一致反對照吉的做法。

  「初江也很迷戀新治啊。太太,這是真的啊。可是,照大爺卻打算把沒有出息的安夫招為養老女婿,天下哪有這等傻事啊!」

  「所以嘛……」夫人用講課的語調說,「我接到女兒從東京寄來的一封威脅信,讓我無論如何也要促成新治和初江的結合。所以,我這就到照吉先生那兒去談談試試。不過,這事也得先聽聽新治母親的意見。」』

  新治的母親拿起了正踩在腳下的兒子的睡衣。她慢慢地把它擰乾,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向夫人低頭施了一禮,說:

  「那就拜託您啦。」

  其他海女在俠義心的驅使下,活像河邊的水鳥群也沸騰起來,彼此商談,認為她們要代表村裡的婦女跟夫人一起去,以人多來給照吉施加壓力,這樣可能有利。夫人同意了。她們商定,除了新治的母親以外,五個海女也一起去。她們趕忙把洗濯的衣服擰乾,送回家裡之後,在去照吉家的拐角處與夫人會合。

  燈塔長夫人站在宮田家昏暗的主間處。

  「屋裡有人嗎?」

  她招呼了一聲,聲音顯得很有活力。屋裡沒有回應。曬得黝黑的五個婦女非常熱心,從屋外像仙人球似地把頭探進去,閃爍著目光,瞧了礁上間的裡首。燈塔長夫人再招呼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旋蕩。

  片刻,傳來了樓梯的吱嘎聲,身穿單和服的照吉走了下來。初江好像不在家中。

  「噢,原來是燈塔長太太。」

  照吉堂堂地站立在門框處,嘴裡嘟囔了一句。他接待來客,決不露出平易近人的面孔,而且倒豎起活像鬃毛的白髮,令大多數來客看見這種情狀都想逃跑。燈塔長夫人雖然也有點畏怯,但還是鼓起勇氣說:

  「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是嗎,請進屋裡來。」

  照吉轉過身子,旋即登上了樓梯。燈塔長夫人隨後,五個婦女也尾隨,悄悄地登上了樓梯。

  照去把燈塔長夫人讓進二樓裡首的客廳,自己落坐在壁龕的立柱前。他對走進屋裡的來客增至六人,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他無視客人的存在,凝望著敞開的窗戶,手裡擺弄著畫有鳥羽藥鋪廣告的美人畫團扇。

  透過窗戶,可以望見歌島港就緊貼在下方。防波堤內側掛著一艘合作社的船兒。夏雲仿佛仁立在伊勢海的遙遠的彼方。

  室外的光線過於明亮,室內就顯得黑暗。壁龕裡掛著他家的祖先--三重縣知事的墨蹟。利用盤根錯節的樹根雕刻了一隻報曉雞,將自然生長的細細分開的枝杠雕成雞尾和雞冠,它發出了樹脂般的光澤。

  燈塔長夫人坐在沒有鋪上桌布的紫檀桌的一側,五個海女則成四角形地坐在門口垂簾的前面,仿佛在舉辦便服展覽會似的,方才的氣勢都不知到哪兒去了。

  照吉依然一聲不吭,不理睬她們。

  夏季下午悶熱的沉默,壓在心頭上。只有幾隻在屋裡飛來飛去的大銀蠅的嗡嗡聲,佔據了這種沉默。

  燈塔長夫人揩了幾遍汗水,終於開口說道:

  「我要說的,就是府上初江姑娘同久保家的新治君的事……」

  照吉依然把臉扭向一邊,久久才冒出了一句:

  「初江和新治嗎?」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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