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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但是,為什麼要對這樣一個令人厭惡的人物發出歡呼呢?人們要去獲取這顆神聖的捲心菜,它是婚姻生育的象徵;只有這個昏頭昏腦的醉漢才能用手接觸這象徵性的植物。無疑地,這裡的故事源於基督教之前的一種神秘劇,它使人想起農神節或古代的某種酒神節。或許這異教徒既是一個出色的園丁,又是不折不扣的普裡亞普,即園圃和酒色之神,最初它本是聖潔和嚴肅的,像關於生殖的神秘劇所描寫的一樣,只是風俗的放縱和思想的敗壞在不知不覺中使他變得這樣卑微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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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裡亞普是希臘傳說中酒神和美神之子,也是男性生殖的象徵。

  不管怎樣,這凱旋的行列來到了新娘的家,進入了菜園。在那兒,大夥兒挑選出一棵最好的捲心菜,這件事做得並不快,因為長者們要商量,討論個沒完沒了,每個人都為自己看來最合適的捲心菜作辯護。最後進行表決,捲心菜選定以後,園丁便把繩子拴住菜梗,走到菜園的最邊上。園丁媳婦照看著,不讓這棵神聖的菜脫落時碰壞了,婚禮上的滑稽大家,打麻人,掘墓人,木匠或木鞋匠(總之,所有不耕地的人和在別人家裡討生活、被認為而且事實上比普通的農業工人更有才智和口才的人),團團圍住捲心菜。有一個人用鐵鍬挖開一條深溝,似乎要挖倒一棵橡樹。另一個人在鼻樑上放了一隻木頭的或硬紙板的夾子,算作一副眼鏡:他擔當「工程師」的職務走近來,往遠去,舉起一張圖樣,睨視著工人,劃著線條,假裝博學,嚷嚷著別人要把一切都弄壞,隨興之所至叫人停下又重新工作,盡可能拖長而且可笑地指揮幹活。難道這是對古代儀式大全的一種增補嗎?意在嘲笑一般的理論家,囿于習慣的農民極端蔑視他們;或者意在憎惡那些土地測量員,他們調整土地冊,分攤租稅;或者意在仇視那些橋樑公路工程局的職員,他們把公地變成大路,並且讓人取消農民珍視的陳年積弊。總而言之,這個喜劇人物叫做「幾何學家」,他盡可能使那些使鎬拿鍬的人不能忍受他。

  經過一刻鐘的重重困難和滑稽的表演,仍不能弄斷捲心菜的根,把它毫無損傷的掰下來,這時,一鍬鍬土扔到圍觀者的鼻子上(不趕快站開的人活該倒黴;哪怕是主教或親王,都要接受泥土的洗禮),最後,異教徒拉著繩子,女異教徒張開圍裙,捲心菜在觀眾的歡呼聲中徐徐倒下。有人遞過籃子,異教徒夫婦仔仔細細地把捲心菜栽在籃裡。大夥兒培上新鮮的泥土,用小棒和細繩固定住,好像城裡的賣花女把妍麗的茶花栽在花盆裡那樣;還把紅蘋果戳在木棒、百里香、鼠尾草和桂枝的尖端上,插在捲心菜周圍;這一切都用緞帶和小旗裝飾起來。大夥兒把這勝利品和異教徒再抬到擔架上;異教徒要保持籃子的平衡,以防不測。最後,大夥兒邁著整齊的步伐,很有秩序地走出菜園。

  正當要跨出大門,就像隨後要跨進新郎家的院子時,他們假想出前面路上有阻礙。抬擔架的跌跌撞撞,大聲驚呼,時而後退,時而前進,仿佛被不可抑制的力量驅使著,裝出不勝重負,跌倒在地的樣子。這時候,參加婚禮的人喊叫著,激勵並安慰抬擔架的人:「忍住點!忍住點!孩子!好,好,鼓起勇氣!留神!耐心一點!低一點。門太矮了!擠緊點,門太窄了!往左一點;現在往右,得,加油,你們成功了!」

  在豐年就是這樣的,牛車超載著乾草或收割的莊稼,裝得太寬或太高,進不了穀倉的大門。人們就是這樣吆喝著強壯的牲口,止住或鼓動它們,人們就是這樣靈巧而有力地使山樣高的財富安安穩穩地從鄉下的凱旋門通過。尤其是最後的一車,叫做「堆成山」,要格外小心。這是一種田間的節慶。從最後一壟提起的最後一束麥秸,放在車頂上,紮著緞帶和花朵,牛的額角上和把式的鞭子上也紮著緞帶和花朵。捲心菜被艱難地、最後勝利地抬進屋,是模擬它所代表的興旺和多子多孫。

  到了新郎的院子裡,捲心菜就取了出來,放到屋裡或穀倉的最高處。如果有一根煙囪,一個尖屋頂,一個鴿子小屋,高過其他屋內的頂部,那就一定得不顧一切危險,把這沉甸甸的東西搬到住宅的最高點。異教徒把它送到那裡,固定住它,澆上一大壺酒,同時,一排槍聲和女異教徒歡樂的扭擺身體表示它的落成禮。

  同樣的儀式立刻又開始重演。大夥兒在新郎的園子裡拔起另一棵捲心菜,以同樣的儀式放到新娘為了跟他生活剛剛放棄的房屋的頂上。這些勝利品一直放到風吹雨淋,毀壞了籃子,帶走了捲心菜。它們存在的時間相當長,足以證實上年紀的男人和女人一面致意,一面作出的預言:「漂亮的捲心菜,生長開花吧,讓新娘年內就生一個漂亮的小娃娃;如果你很快枯萎的話,這便是不育的徵象,你在房頂上就成了一個不吉利的預兆。」

  這些事做完以後天已經不早了。剩下要做的事,是把新婚夫婦的教父和教母們送走。這些被推定的親戚如果住得很遠的話,樂隊和所有參加婚禮的人要陪送到教區的邊上。在往那兒去的路上還要跳舞,分手時互相抱吻。異教徒和他的女人這時已洗得乾乾淨淨,穿上整潔的衣服,要是他們扮演角色的勞累還不至於使他們去睡一會兒的話。

  在熱爾曼結婚的這第三天,大夥兒要在伯萊爾農場跳舞、唱歌、吃喝到半夜。參加筵席的老年人不能回去,這也難怪。要到第二天黎明,他們才能恢復腿力和精神。當他們默默地、蹣跚地走回家時,熱爾曼自豪地、精神飽滿地走出門來,去拉他的牛,而讓他年輕的妻子睡到日出。雲雀鳴囀著飛上天空,他覺得這是自己的心聲在感謝上天。在枯萎的灌木叢中閃閃發光的薄霜,他看去好像4月裡還未抽葉已經開花的白顏色似的。在他,自然界的一切是喜氣洋洋和寧謐的,小皮埃爾昨天又笑又跳,累得爬不起來幫他趕牛;但熱爾曼很高興只有自己一個人。他跪在自己就要再犁一遍的田溝裡,感情洋溢地做著早禱,兩行淚珠流在仍然汗濕的雙頰上。

  可以聽見遠處附近教區的孩子們的歌聲,他們正走回家去,用有點嘶啞的嗓門複唱著頭天歡樂的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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