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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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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眾甚至比第一次開庭時更多。法庭門口不得不加強警衛。人山人海,連雅克·科爾的邸宅——今日市政府大廈的窗口都擁滿了人。這次我感到心情焦慮不安,雖然我有足夠的毅力和自尊心不顯示出來。從此我一直關心這場訴訟的成功;由於看來我的希望不會實現,我便體驗到一種難以描述的苦惱,一種被抑制的怒火,一種對人們甚至對上帝的怨恨,因為這些人對我的無辜閉眼不見,而上帝又似乎拋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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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克·科爾(13951456),法國富商,實業家。

  處在這種激動不安的狀態,我為了顯得沉著就盡力克制自己,對周圍發生的事幾乎未加注意。我恢復了鎮靜,用與第一次審訊時同樣的措辭答覆向我提出的新問題。後來一塊喪事所用的·黑紗似乎在我頭上展開,一個鐵環緊箍起我的腦殼,我感到眼眶內充滿冰冷的淚花,除我自己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聽到一陣陣模糊而不可理解的聲響。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有沒有人通報這次使我突然感到震驚的出庭。我只記得法官席後邊的門打開了,阿瑟攙著一位戴面紗的女人走上前來。庭丁們殷勤地將一張寬大的扶手椅推向她,阿瑟讓她坐下後,揭起她的面紗;觀眾發現愛德梅蒼白秀美的姿容時,不由得發出一片讚美的噴噴聲。

  這當兒,我既忘掉了人群和法院,也不顧我的案子和整個宇宙。我相信人間沒有任何力量能抵擋得住我狂熱的衝動。我疾如閃電似地沖到圍柵當中,跪倒在愛德梅腳下,熱情洋溢地抱吻她的膝蓋。後來我聽說,這個舉動吸引了公眾,幾乎所有的婦女都哭得像淚人兒似的。那些公子哥兒不敢再開玩笑;法官們受了感動。片刻之間真理取得了全勝。

  愛德梅久久地望著我。她臉上的表情像死神一樣冷漠,看來決不可能認出我。觀眾屏息凝神地等她對我表現出憎恨或者柔情。突然,她淚如雨下,伸出雙臂摟住我的脖子,隨即失去知覺。阿瑟馬上讓人送走她;可他要使我返回原位卻不容易。我既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我緊緊抓住愛德梅的衣裙,一心想跟她走。阿瑟向法庭提出要求,讓早晨給愛德梅診治過的醫生重新查明她的健康狀況。他又要求,一旦她從這次發作中復原,就重新傳她作證並與我對質,這個要求獲得批准。

  他說:「這次發作不算嚴重;德·莫普拉小姐在近幾天和到這兒來的路上已同樣經受過幾次。每次發作之後,她的智能總是越來越有所好轉。」

  「您去照料病人吧,」庭長說。「過兩個小時她將被傳來對質,如果您相信這段時間足以使她恢復神志的話。在此期間,法院先聽取一位證人的證詞,應他的請求,上一次判決沒有貫徹執行。」

  阿瑟退出;帕希昂斯給帶進來了。他穿著整潔;但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宣稱要是不允許他脫去外套,他便說不下去。這件借來的服裝使他感到很不舒服,似乎沉重不堪,他大汗淋漓。他幾乎不等庭長做出同意的表示,伴隨輕蔑的一笑,就把這種文明的標誌扔到地上。然後仔細放下襯衫的兩個袖子遮住健壯有力的胳臂,他大致說了下面這樣的話:

  「我將說出真相,全部的真相。我再次舉手宣誓,因為我要說的事實顯得自相矛盾,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我在上帝和人類的面前起誓,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盡我所知,不受任何影響,既不向著誰也不反對誰。」

  他舉起一隻大手,帶著樸實的信任神情轉身向著人群,似乎說:「你們大家都看到我宣誓了;你們知道我是信得過的人。」他這種信心不是沒有根據的。自從第一次審判發生波折以來,大家都很關心這個特殊的人,他膽敢在法庭上講演,當著法官們的面向群眾慷慨陳詞。這種行為在一切民主人士和有情義的人們身上引起極大的好奇心和同情心。當時博馬舍的作品在上流社會中很時髦,足以解釋為什麼帕希昂斯跟省裡的一切權威對抗,竟能得到每個自誇懂得崇高思想的人的支持和贊許。他們都相信從他身上看到新形式下的費加羅。他的私人美德的聲譽傳開了;你們記得吧,我在美洲逗留期間,帕希昂斯在瓦雷納居民中出了名,將他巫師的名聲換成善人的名聲。大家給他起了「大法官」的綽號,因為他樂於調解紛爭,以令人讚歎的好心和才幹解決爭端,使得人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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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馬舍(1732—1799),法國劇作家,著有《費加羅的婚禮》等劇本。劇中主人公費加羅出身平民,機智、樂觀,充滿反抗精神。

  這回他用高昂、動人的聲音發言。他的音調鏗鏘多變,手勢隨著陳述的情況時而緩慢時而興奮,但始終高貴和激動人心;他那蘇格拉底式的短臉上的表情總是美好的。他具有雄辯家的一切品質;但在表現它們時不帶任何虛榮心。他以一種明白無誤的方式說話,那是他近來跟人們打交道,就他們的實際利益商議時不得不養成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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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格拉底(公元前469—公元前399),古希臘哲學家。

  他說:「德·莫普拉小姐中彈時,我離她最多十步遠;但那地方樹叢很密,兩步以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他們說服了我,讓我參加打獵,可我不覺得怎麼有趣。重新回到我住了二十年的加佐塔樓附近時,我想再看看從前的小屋;我大步趕到那兒,正好聽到槍響。我絲毫不感到驚慌,在一次狩獵活動中有人開槍是很自然的!然而,我從矮樹叢中鑽出來時,也就是說約莫兩分鐘之後,我發現愛德梅(請原諒,我習慣於這樣稱呼她,我一向像養父般地對待她),我發現愛德梅雙膝跪在地上,就像你們已聽說的受了傷,手中還握著她的馬韁繩,這匹馬直立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傷勢是否嚴重,可她另一隻手按在胸上,說道:

  「『貝爾納,這真可怕!我絕不相信您會殺害我。貝爾納,您在哪裡?來看我死去。您要了我父親的命!』

  「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完全倒下,鬆開馬韁繩。我朝她沖過去。

  「『啊!你見到他了,帕希昂斯?』她對我說,『別講出去,別告訴我父親……』

  「她雙臂一伸,身子變得僵直;我以為她死了,她不再說話,從她胸中取出兩顆子彈之後,夜裡才又開口。」

  「當時您看見貝爾納·德·莫普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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