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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差點忘了最要緊的一點。請您發誓,這件事永遠只讓你我兩個人知道。能發誓嗎?」

  「我發誓,」法國人回答,「不過,我的證明文件呢?缺了它們,我怎麼辦?」

  「您進了附近這個城就去報告,說您被杜布羅夫斯基搶劫了。他們會相信您的,會開給你必要的證明。再見!求上帝保佑,讓您快點到達巴黎,再見到您的老母平安健在。」

  杜布羅夫斯基走出房間,坐上車,車飛馳而去了。

  站長望著窗外,馬車離去,他回轉身對老婆叫道:「帕霍莫夫娜!你知道嗎?那個人就是杜布羅夫斯基。」

  站長太太慌忙沖到窗口,但已經晚了:杜布羅夫斯基去遠了,她氣得大罵老公:

  「你這不怕上帝的傢伙!西多雷奇!幹嗎你不早說?也好讓我看一眼杜布羅夫斯基嘛!現在,可得等他下一次再來,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你這壞心腸的傢伙!真的,心腸都爛了!」

  法國人站著,像是釘死在那兒。跟軍官的談話,還有這些錢——簡直像是白日做夢。但是,鈔票一疊疊擱在衣兜裡,事實勝於雄辯,足以證實這場離奇的交易確確實實發生過了。

  他決心花錢租馬進城去。車夫慢吞吞地趕著車,夜裡方才到達城邊。

  還沒有到達城門口那個只有倒塌的崗亭而並無崗警的關卡的時候,法國人叫車停下來,下車步行。他打手勢告訴車夫,馬車和箱子一併送給他作酒錢。車夫見他這麼慷慨,不禁又驚又喜,正好跟法國人接受杜布羅夫斯基的提議時的情形一模一樣。不過,他由此得出結論:這個外國佬發瘋了。車夫禮貌周全地對他深深一鞠躬。他覺得不進城去為妙,於是去了一個熟悉的、尋歡作樂的場所,那兒的老闆是他的熟人。他在那裡消磨了一個通晚,第二天早上他騎上一匹馬,牽著兩匹馬轉回程,馬車沒了,箱子也沒了,一臉浮腫,兩眼通紅。

  杜布羅夫斯基有了法國佬的證件,便大膽去見特羅耶古洛夫(象我們已經知道的那樣),並在他家住下來教書。不管他的秘密動機如何,(這一點往後我們就會知道),但他毫無形跡可疑。不錯,他很少為小薩沙的教育勞神,放任小傢伙去調皮搗蛋,功課也抓得不緊,不過走走過場而已。但是,對於女學生的音樂上的進步,他卻費盡心血,常常坐在鋼琴前教她,一坐就是幾個鐘頭。大家全都喜愛年青的教師。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喜愛他,因為他打獵時勇敢機靈;瑪利亞·基裡洛夫娜喜愛他,因為他熱情體貼,無微不至,顧盼之間,悽楚動人;薩沙喜歡他,因為他對他的調皮搗蛋非常寬容;僕人們喜歡他,因為他心地善良並且為人慷慨——這一點,看起來跟他的地位是不相稱的。他本人似乎對這一家子也非常依戀,自認是這家庭裡的一個成員。

  自從他當了老師直到那個可堪紀念的節日,差不多過了一個月,誰也不曾懷疑這個文質彬彬的年輕法國人就是令這一帶地主聞風喪膽的可怕的強盜。這段時間,杜布羅夫斯基並未離開波克洛夫斯柯耶村一步,但是,關於他打家劫舍的風聲並未止息,這倒是要歸功於鄉下居民的具有創造性的想像力,同時,也許他的部下當首領不在的時候還繼續照樣幹他們的老行當。

  他跟那個人同在一間房裡過夜,理所當然,他認定此人就是自己的仇人,是造成自己深重災難的主要罪人之一,因此,杜布羅夫斯基不可能抑制報仇的誘惑。他知道此人身藏錢包,決定把它拿過來。我們已經看到,他是怎樣由教師突然一變而為強盜,嚇得可憐的安東·帕夫努季奇魂不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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