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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怎麼,老爺子?不是杜布羅夫斯基,還有誰?要不是他,誰敢在大道上攔阻行人進行搜查?」

  「那我可不知道,不過,他可決不是杜布羅夫斯基。我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不知道他頭髮如今變黑了沒有,但那時他是個滿頭黃鬈髮的小傢伙。我記得,他大概比我的瑪莎大五歲,所以,他現在不到三十五歲,頂多二十三歲左右。」

  「一點不錯,大人!」警察局長發話了,「我兜裡正好有一張相貌說明書。裡面確實注明他是二十三歲。」

  「啊!」基里拉·彼得洛維奇說,「好得很!你念念,我們聽聽。讓我們曉得他的特徵有好處。萬一碰到,也好逮住他。」

  警察局長從兜裡掏出一張弄得相當贓的紙條,鄭重其事地展開,歌唱般開口念道:

  「茲據弗拉基米爾·杜布羅夫斯基昔日之家奴口述,確定其相貌如下:

  該人現年二十三歲,中等身材,面皮白淨,無須,眼睛灰色,頭髮褐黃,直鼻樑。相貌無特殊之處。」

  「就這些!」基里拉彼得洛維奇說。

  「就這些了。」局長回答,把紙張折疊好。

  「祝賀你,局長先生!好一張說明書!照著這張說明書去找,杜布洛夫斯基包管你不難抓到。誰人不是中等身材,哪個不是黃頭髮、直鼻樑、灰眼睛?我敢打賭,你跟杜布羅夫斯基本人促膝談心一連三個鐘頭,包你也猜不透你跟誰坐在一起。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們這幫官老爺,腦袋瓜真頂用!」

  局長老老實實收起紙條塞進衣兜裡,他有苦難言,於是趕忙大嚼鵝脯燒白菜。這時間,僕役給每位客人杯子裡篩酒,業已酒過數巡。拔出瓶塞,噝噝作響,好些瓶高加索和齊姆良葡萄酒已經喝光,都以為喝了大名頂頂的香檳。一張張面皮泛紅了,談話聲變得更響亮、更快活、更加語無倫次。

  「不!」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又開腔了,「咱們再也找不到象已故的塔拉斯·亞曆克謝耶維奇那樣的局長了!他膽大心細,是個精靈鬼。可惜呀!這麼一條好漢竟然燒死了。不然,半個土匪也休想逃掉。他會一掃光,連杜布羅夫斯基本人也難逃法網。從他手裡拿錢,塔拉斯·亞曆克謝耶維奇拿是會拿的,但照樣要抓。他平生行事,向來就是這個作風。沒有辦法,看起來,非得我親自出馬不可了,我得帶領我一幫家丁去把那夥強盜捉拿歸案。首先我得派二十條漢子去搗毀森林裡強盜的老巢。我的人一個個膽大剽悍,每個人可以對付一頭狗熊,見了土匪決不會後退一步。」

  「您那頭狗熊還好嗎,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大人?」安東·帕夫努季奇說,一提起狗熊,他便想起那毛茸茸的老相識,記起了拿他當成作弄對象的幾回惡作劇。

  「我的狗熊米沙升天了」,基里拉·彼得洛維奇說,「它壯烈犧牲了,死在它敵人的手裡。看!那一位就是打死米沙的英雄。」基里拉·彼得洛維奇指一指傑福什,「請你感謝我這位法國人吧!他替你報了仇……恕我直說,那件事……你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安東·帕夫努季奇說,抬手搔頭皮,「當然記得。這麼說,米沙去世了。可惜呀!真可惜!多麼逗人憐愛的傢伙,多麼機靈的淘氣鬼!這麼好的狗熊再也找不到了。不過,幹嗎法國先生要打死它呢?」

  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得意洋洋,開口講述法國人的功勳,因為他具有一種炫耀他身旁的一切的令人羡慕的才能。賓客全神貫注地聽著狗熊之死的故事,吃驚地望著傑福什,而法國佬卻並不知道別人在談論他的勇敢行為。他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並向自己的頑皮學生上道德教育課。

  午宴拖了三個鐘頭,終於宣告結束。主人把餐巾往桌上一扔,大家便跟著起立,隨即去客廳。那裡有咖啡、紙牌,以及在餐廳裡美美地開了個頭而仍需貫徹到底的酒宴在召引他們。

  第十章

  將近晚上七點鐘,有幾個客人想走。但酒酣耳熱的主人卻下令關上大門並且宣佈,不到明日早上,一個人也休想離開。馬上奏起音樂,通大廳的門洞開,舞會開始。主人和他的親信坐在角落裡,一杯複一杯地喝酒,觀賞著年青人尋歡作樂。老太婆在玩紙牌。象一切沒有駐紮槍騎兵的地方一樣,男舞伴總比女士要少,因而凡是初通此道的男人都被搜羅上陣。法國教師在這夥男人中間,可謂出類拔萃。他跳得比誰都多。小姐們全都愛找他,發覺伴他跳華爾茲舞非常輕鬆自如。他跟瑪利亞·基裡洛夫娜伴舞了好幾輪,小姐們心存諷刺,注視著他倆。終於,快到半夜了,疲倦的主人中止了跳舞會,下令晚宴開上來,他自己卻睡覺去了。

  基里拉·彼得洛維奇不在場了,大夥兒感到更加自由,更加來勁。男舞伴斗膽坐在女士身旁。小姐們則露齒歡笑,跟鄰坐竊竊私語;太太們則隔著桌子跟對面的人大聲談笑。男人則開懷暢飲,高談闊論,大打哈哈——一言以蔽之曰:晚宴妙不可言,給每個人留下了許多愉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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