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普希金 > 彼得大帝的黑奴 | 上頁 下頁
十七


  從來沒有看到如此細精精的軀殼內竟包容如此之多的精力。她干預一切,通曉一切,為一切事情奔忙。她會用狡黠的、曲意奉承的心計贏得主子的歡心,因而也激起放任自流的整個宅子裡的奴僕們的仇恨。加夫里拉·阿方納西耶維奇聽她的告密、訴苦和雞毛蒜皮的請求。塔吉雅娜時不時對她言聽計從。而娜塔莎則對她無限依戀,把自己的一切思慮,把十六歲少女的心靈的一切活動全都向她交底。

  「燕子!爸爸要把我許配給黑人,你知道嗎?」娜塔莎說。

  侏儒歎了口氣,她滿布皺紋的臉更皺了。

  「沒有希望了嗎?」娜塔莎繼續說,「難道爸爸不可憐我嗎?」

  侏儒整理了一下小帽子。

  「難道外公或者姑姑不庇護我嗎?」

  「不,小姐!你生病這些日子,黑人用魔法把大夥兒都迷住了。老爺對他五體投地,公爵老是嘮叨著他。塔吉雅娜·阿方納西耶夫娜說:『可惜是個黑人,不然,再好的新郎想也甭想了。』」「天呀!天呀!」可憐的娜塔莎直歎氣。

  「別難過,我的小美人兒!」侏儒說,吻她軟綿綿的手,「如果你嫁了黑人,一切都得由你了。如今不比早先,男人不把老婆鎖在屋裡。聽說黑人闊得很哩!你們的家就好比斟得滿滿的一杯酒。過起日子來,真會象唱歌一樣稱心啦!」

  「可憐的瓦列裡昂!」娜塔莎說,說得那麼輕,以致侏儒聽不見而是猜出了這句話。

  「呵,呵,小姐!」她說,機密似的壓低嗓門,「如果你對那個火器近衛軍的孤兒想得少些,那你發高燒講胡話的時候就不會喚出他的名字了。不然,你爸爸會生氣的。」

  「怎麼?」驚恐的娜塔莎說,「我說胡話叫過瓦列裡昂的名字嗎?爸爸聽到了?生氣了?」

  「有過這種倒黴的事啦!」侏儒回答,「目下,假若你請求他不要把你嫁給黑人,那他會以為,瓦列裡昂就是禍根。沒有法子了!服從父親的意志吧!而要來的事,總要來的。」

  娜塔莎不再反駁一句。她想,父親已經知道了她心頭的秘密。這一點非常厲害地推動了她的頭腦。她只剩下唯一的希望:趁早死掉,在可憎的婚禮之前。這個念頭安慰了她。她把虛弱悲慘的靈魂交給命運去擺佈。第七章

  加夫里拉·阿方納西耶維奇的屋子裡,從穿堂往右有一間開個小窗的狹小的斗室。斗室裡放一張床,床上是絨布被子。床前擺一張雲杉木小桌子,桌上燃一枝蠟燭,擱著打開的樂譜。牆上掛一件陳舊的藍色軍服以及同樣陳舊的一頂三角軍帽,帽子下邊三顆釘子釘一幅板畫,畫著騎在馬上的瑞典國王卡爾十二世。長笛的聲音在這寒傖的住所裡響了起來。這間斗室的孤獨的居住者——被俘的舞蹈教師,頭戴小尖帽,身穿中國式睡袍,正無可奈何地排遣著隆冬漫漫長夜的煩悶,吹奏著令他憶起青春快活時光的古老的瑞典進行曲。這種操練業已兩個鐘頭了。瑞典人收起長笛,放進匣子裡,開始脫衣。

  這時,他的門閂被打開,一個穿軍服的漂亮年輕人走了進來。

  吃驚的瑞典人恐怖地站起來。

  「你不認得我了!古斯泰夫·亞當梅奇。」年輕的訪問者用親切動人的聲音說,「你不記得那個小孩了嗎?你教過他瑞典軍操,你跟他用兒童玩的小炮射擊,差點把這間房子弄得起火了。你不記得了嗎?」

  古斯泰夫·亞當梅奇聚精會神地凝視著……

  「哎!哎!」終於他叫了起來,擁抱那青年,「好哇!你到子地到了老久了?坐哇!你的好的好小子!來,談談!」①

  ①這位瑞典人俄語說得不好,語音不准,語法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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