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裡美 > 高龍芭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一點不錯!可是我永遠讀不來這字音。他嗎,他瘋狂地愛上了我。」

  「啊!高龍芭,您也變得會賣弄風情了。過不了多久我們又要吃喜酒了。」

  「吃我的喜酒?等到奧索給了我一個侄子,誰來帶他呢?……誰教他講科西嘉土話呢?……是的,他要說科西嘉土話,而且我要給他作一頂尖頂帽子來氣氣你。」

  「先等您有了一個侄子再說吧;如果您願意,您還可以教他怎樣使匕首呢。」

  「再見吧,匕首!」高龍芭歡天喜地地說,「現在我有了扇子,等您說我們家鄉壞話的時候就用來敲您的手指。」

  他們邊談邊走,到了農莊,在那裡他們有酒、草莓和奶油。高龍芭幫助農婦採摘草莓,上校自顧自在那裡喝酒。在一條小徑轉彎的地方,高龍芭看見一個老頭坐在一張草墊椅子上面曬太陽,模樣兒像生病,因為他肋腮深陷,眼睛凹進去,瘦弱不堪,一動不動,臉無血色,目光呆滯滯,活像一具僵屍而不像個活人。高龍芭對他深感興趣地凝視了幾分鐘,使得農婦注意起來了。

  「這位可憐的老人,」農婦說,「是您的同鄉,因為我從您說話口音聽出您是科西嘉人,小姐。他在家鄉遭到了不幸,他的兒子們都死於非命。小姐,請您原諒,我聽說貴鄉人凡是對待仇人都狠心辣手。所以這位先生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便到比薩來投靠一個遠親,他就是這個農莊的主人。這位老大爺神經有點不大正常,那是因為遭到大難過分傷心的緣故……我家太太經常要接待賓客,嫌他礙手礙腳,便把他安頓在這兒。他性情溫和,不妨礙人,每天說不上3句話。因為他腦子糊塗了。每星期大夫都來給他治病,大夫說他活不長了。」

  「啊!他已經沒治了嗎?」高龍芭說,「處在他的地位,死了倒是福氣。」

  「小姐,你應該同他講一點科西嘉話,也許聽到了鄉音,他的心情便會好些。」

  「那可不一定,」高龍芭說,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她走到老頭身邊,走得很近,她的身影擋住了他的陽光。這時候可憐的白癡才抬起頭,牢牢他注視著高龍芭,高龍芭也同樣注視著他,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片刻以後,老頭子把手抹了抹前額,閉上眼睛,仿佛要躲避高龍芭的眼光。緊接著他又睜開眼睛,睜得十分大,嘴唇哆嗦起來;他想伸出手來,可是被高龍芭的目光懾眼了,像釘在椅子上,既不能說話,又不能動彈。最後大滴眼淚從他的眼中流出來,胸中也迸發出幾聲嗚咽。

  「饒命吧!」他發出沙啞的聲音說;「饒命吧!你還不滿足嗎?那張紙……我已經燒掉……你怎麼能看到的?……為什麼兩個都打死?……奧蘭杜奇奧,你根本看不到不利於他的證據……應該留給我一個啊……只要一個……奧蘭杜奇奧……你看不到紙上有他的名字……」

  「我非要那個不可,」高龍芭用科西嘉土話低聲對他說,「樹枝砍下來了,如果樹根不腐爛,我也要把它連根拔掉。算了吧,不要抱怨了,你受苦的日子不長了。我嗎,我足足苦了兩年!」

  老頭髮了一聲喊,腦袋跌下來垂在胸口上。高龍芭一轉身,慢慢地向屋子裡走去,嘴裡含糊不清地唱著一支哭喪歌的幾句歌詞:「我要那只放槍的手,那只瞄準的眼睛,那顆想出這毒計的心……」

  農婦奔過去救老頭子,高龍芭紅光滿面,眼睛炯炯有神,在飯桌上校的對面坐下。

  「您怎麼啦?」他問,「我發覺您的神氣同那天我們在皮埃特拉內拉吃晚飯,有人向我們射擊時一樣。」

  「那是我想起了科西嘉的往事。現在已經完了。我要做侄兒的教母,對嗎?我給他起個美麗的名字:吉富奇奧-托馬索-奧索-萊奧納!」

  這時農婦進來了。

  「怎麼樣?」高龍芭非常鎮靜地問她,「他死了,還是只不過昏迷過去?」

  「現在沒事了,小姐;您的眼睛一看他,他就變成這樣子,這可真是怪事。」

  「大夫說他活不長了嗎?」

  「也許不到兩個月。」

  「少了他這樣的人並不算是大損失,」高龍芭說。

  「您說的是誰啊?」上校問。

  「一個白癡,我的同鄉,」高龍芭毫不在乎地說,「他在這裡寄住。我要經常派人來打聽他的消息。我說,內維爾上校,請您口下留情,剩些草莓給我的哥哥和莉迪亞吧。」

  高龍芭走出農莊上馬車時,農婦用眼睛盯住她半晌,然後對她的女兒說:

  「你瞧這位小姐長得多俊,但是我敢肯定她有一雙毒眼,看見誰誰就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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