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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莉迪亞小姐收下了匕首,高龍芭認為把鋒厲的武器贈送給朋友是危險的,為了祛除這危險,她要莉迪亞小姐給她一個蘇作為買價。

  最後必須動身了。奧索再一次同內維爾小姐握手,高龍芭同她擁抱,然後用紅唇去吻上校,這種科西嘉禮節叫上校又驚又喜。莉迪亞小姐站在客廳的窗口,看著兄妹倆上馬,高龍芭的眼睛裡閃耀著快樂而狡猾的光芒,莉迪亞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高大而壯健的女人,對野蠻人的榮譽觀念相信得入迷,前額充滿驕傲,彎彎的嘴唇露出嘲諷的微笑,正在帶領著這個拿槍的青年走去,仿佛開始了兇險的遠征。莉迪亞見了不由得想起了奧索的恐懼,仿佛眼看著凶神把他引上死路。已經騎在馬上的奧索,抬起頭,望見了她。或者他猜出了她的心思,或者她想最後一次表示告別,他拿起了那只埃及戒指,放在嘴唇上吻了吻,那戒指他已用繩子吊著。莉迪亞小姐立刻紅著臉離開了窗戶;接著她又馬上回到窗口,眼看著兩個科西嘉人騎著小馬,向著山區飛奔而去。半小時以後,上校用望遠鏡指給她看,他們正沿著海灣深處走著,她看見奧索經常回頭向城裡張望。最後他在原來是沼澤地如今已變成美麗的苗圃後面消失了。

  莉迪亞小姐照著鏡子,發覺自己臉色蒼白,尋思道:

  「這個年輕人心中的我是怎樣的呢?我對他又怎樣想呢?……僅僅是旅途相遇的朋友!……我到科西嘉來幹什麼?……啊!我並不愛他……不,不愛,何況這是不可能的……還有高龍芭……我難道要成為一個哭喪歌女的嫂嫂!她還隨身佩戴一把大匕首!」想到這她發現自己手裡拿著泰奧多爾國王的匕首,趕緊將匕首扔在梳粧檯上,「試想一下,高龍芭到了倫敦,到阿爾馬克斯去跳舞!……我的天!這算是什麼樣的社交明星!!……也許她還會紅極一時呢……他愛我,我完全可以肯定……他是個小說中的英雄人物,我把他的冒險生涯打斷了……不過他是否真的想按照科西嘉方式去為父親報仇呢?……他是介乎康拉德和花花公子之間的人物……我把他改造成為一個道地的花花公子,一個穿著科西嘉服裝的花花公子!……」

  她臥倒在床上想睡覺,可是睡不著。我也不想多敘她的獨白了,我只說明一點:在她的獨白裡,她說過一百多遍,說德拉·雷比亞在她的心中不算什麼,過去不算,現在不算,將來也不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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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馬克斯舞會是英國貴族階級所組織的舞會,能夠在阿爾馬克斯舞會跳舞被認為是莫大的榮耀。
  在那時代,英國人管那些有吸引人注意的特點的時髦人物叫社交明星(liCon)——原注。
  指波蘭詩人密茨凱維支(1798—1855)所著長詩《康拉德·華倫洛德》中的英雄康拉德,他是一個道地的民族英雄。

  第九章

  這時候奧索兄妹在趕路。馬跑得挺快,開頭他們不能談話;後來地勢陡峭,他們不得不慢慢地走,這才使他們有機會談起剛才他們離開的朋友。高龍芭十分熱情地提到內維爾小姐的美,談起她的金黃頭髮和優美風度。接著她便問起上校是否真的像他外表那樣有錢,莉迪亞小姐是否獨生女兒。

  「這倒是一門好親事,」她說,「她的父親對您似乎挺有好感的……」

  看見奧索沒有回答,她又說:

  「從前我們一家也很有錢,到現在在島上還很受人尊敬。那些領主都不是純種。只有班長家庭才是真正的貴族,奧索,您知道,您出身於島上最早的一批班長之家。您也知道我們家族原來是山那邊的,內戰迫使我們搬到這邊來。奧索,如果我是您,我會毫不猶豫地向上校提出要娶內維爾小姐……(奧索聳了聳肩膀)我要拿她的陪嫁來買下法爾塞塔林子和我們山坡下的葡萄園;我要建造一所漂亮的琢石房子,我要把古老的塔樓升高一層,在亨利伯爵時代,桑布庫克修曾經在塔樓裡殺死過多少摩爾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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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領主」是指科西嘉封建領主的子孫。在·領·主家庭和·班·長家庭之間,互相爭奪貴族的稱號。——原注。
  山那邊指東半邊。這句常用的話隨說話人所在的位置的意義各異。因為科西嘉從南到北有山脈橫亙,把該島分為兩半。——原注。
  亨利伯爵約死在公元1000年,據說死時空中有歌聲,唱出下述預言性的歌詞:「亨利伯爵一命歸天,科西嘉島越過越糟。」——原注。

  「高龍芭,你瘋了,」奧索一邊回答一邊縱馬飛奔。

  「您是男子漢,奧斯·安東,您當然比婦道人家知道應該怎樣做。我真想知道,這個英國人對我們這門親事有什麼反對理由。英國有班長嗎?……」

  他們這樣談著話,一口氣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到達一個小村子,離博科尼亞諾不遠,他們停下來在一個世交家裡吃飯和過夜。他們受到科西嘉禮儀的接待,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領略這種接待的深厚情誼。第二天,曾經當過德拉·雷比亞太太的教父的主人,一直送他們到4公里地以外,臨別的時候他對奧索說:

  「您瞧這些樹木和叢林,一個·鬧·出·事·來的人可以在裡面平平安安地住上10年,也不會有警察和巡邏隊來找他。這林子同比薩沃那森林接壤,只要您在博科尼亞諾或其附近有朋友,就什麼也不會缺少。您有一支好槍,一定打得很遠。天哪!口徑這麼大!拿著這種槍,光打野豬可不夠味兒了。」

  奧索冷冷地回答說他的槍是英國貨,可以打得很遠。說完以後大家互相擁抱,然後分道揚鑣,各自去了。

  我們的兩位旅人離皮埃特拉內拉只剩下一小段路程,他們走進了一個必須穿越的狹穀,突然發現遠遠地有七八個持槍的人,有的坐在石頭上,有的躺在草地上,有幾個站著,仿佛在放哨。離他們不遠處,他們的馬在吃草。高龍芭從一個科西嘉人出門必帶的大皮袋裡摸出望遠鏡,向他們瞧了片刻,高興地叫起來:

  「是我們的人!皮埃魯奇奧把事情辦到了。」

  「什麼人?」奧索問。

  「我們的牧人,」她回答,「前天傍晚,我派皮埃魯奇奧出發去找來這班夥計,讓他們伴送您回家。您進入皮埃特拉內拉沒有人護送可不合適,您應該知道巴裡奇尼一家人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高龍芭,」奧索用嚴厲的口吻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對我提起巴裡奇尼一家和你的那些沒有根據的猜疑。我決不做這種可笑的事,讓這些閑漢陪我回家,你事先不通知我就召集他們來,我非常不高興。」

  「哥哥,您忘記了你的家鄉了。您冒冒失失,面臨危險,應該由我來保護你。我不得不這樣做。」

  這時候,牧人們看見了他們,都奔走上馬,飛馳下來迎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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