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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可是他還不得不受到朗貝爾夫人和其他幾位女客對他的旅行所作的例行詢問,他三言兩語對付了過去,然後抓緊一切機會繼續同德·夏韋爾尼夫人密談。「請您挽住德·夏韋爾尼夫人進飯廳,」別墅的鐘聲宣告晚餐的時候,朗貝爾夫人對達爾西說。夏託福爾咬緊嘴唇,他設法在就席時坐得相當靠近朱莉,以便對她仔細觀察。

  晚餐完畢以後,夜空晴朗,天氣炎熱,大家圍聚在花園裡的一張鄉下桌子上喝咖啡。

  夏託福爾越來越生氣地注意到達爾西對德·夏韋爾尼夫人的關心。他越是發覺她對新客人的談話感興趣,他就越顯得不那麼親切,他所感覺的醋意除了使他喪失掉一切討人歡喜的態度以外,沒有別的效果。他在大家坐著的陽臺上走來走去,一刻也不能安靜,就像內心焦躁不安的人通常慣做那樣。他不斷地眼望天空,地平線上聚集了大塊的烏雲宣告暴風雨快要到來;他更一直注視著的是他的情敵,這位情敵正在同朱莉低聲談話。一忽兒他看見她微笑,一忽兒她又嚴肅起來,再過一會兒她又羞怯地低垂眼睛;總之,他看出來達爾西每講一句話都能在她身上產生明顯的效果;最使他感覺傷心的,就是朱莉臉上的不同表情,仿佛就是達爾西變化不定的臉部表情的反應。最後,他再也不能忍受這種苦刑,就走到她身邊,趁達爾西跟別人描述土耳其皇帝穆罕默德的鬍子的機會,俯身到她的椅背上。「夫人,」他用酸溜溜的聲調說,「達爾西先生似乎是一個很可愛的人!」

  「一點不錯!」德·夏韋爾尼夫人帶著掩飾不住的熱烈表情回答。

  「當然是嘍,」夏託福爾繼續說,「因為他使您忘記了您的老朋友。」

  「我的老朋友!」朱莉用稍帶嚴厲的口氣說,「我不知道您這話是什麼意思。」說完她就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接著,她拿起朗貝爾夫人拿在手裡的一條手帕的一隻角。「這條手帕的刺繡真雅致,」她說,「手工真好。」

  「是嗎,親愛的?那是達爾西先生送給我的,他從君士坦丁堡不知給我帶回來多少刺繡手帕。隨便問一句,達爾西,是您的那個土耳其女人給您繡了這些手帕的嗎?」

  「我的土耳其女人!什麼土耳其女人?」

  「是呀,就是您救了她性命的那位漂亮的公主,她管您叫……啊!我們全知道了……她管您叫什麼來著……總之,她的……救命恩人就是了。您應該知道土耳其話是怎麼說的。」達爾西笑著拍了拍額頭。「這可能嗎?」他嚷起來,「我的不幸遭遇居然把名聲傳到了巴黎!」

  「可是這裡面並沒有不幸遭遇呀;也許只有碼碼慕齊失掉他的寵姬吧。」

  「唉!」達爾西回答,「我看你們就連這件事的一半也不知道,因為這個遭遇對我來說,其不幸的程度正如風車之對於堂吉訶德一樣。難道我只為了當過一回遊俠騎士——這件事我是無罪的——不僅要被法蘭克人傳為笑柄,而且回到巴黎還要受到嘲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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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碼碼慕齊」是莫裡哀的喜劇《醉心貴族的小市民》中葛維耶勒捏造的土耳其話,據他說是「騎士」的意思。
  十字軍東征以後,土耳其一帶的人把歐洲人通稱為法蘭克人,所以這裡是指在土耳其的歐洲僑民。

  「怎麼!可是我們一點也不知道。把真相告訴我們吧!」所有的女客一齊喊道。

  「我本該,「達爾西說,「讓你們保留你們已經知道的那段故事,而後面的續編我就不說下去了,因為這件事的回憶對我是絲毫不愉快的;可是我的一個朋友——順便說一句,朗貝爾夫人,我請您允許我把他介紹認識您……我的一個朋友約翰·蒂勒爾爵士,他在這場悲喜劇裡也是主角之一,不久就要來到巴黎;他在敘述這件事時,可能惡作劇地把我描寫成為比我實際擔任的角色更可笑的角色。因此我把事實告訴你們:

  「這個可憐的婦人,在法國領事館安頓下來以後……」

  「啊!從頭開始!從頭開始!」朗貝爾夫人喊道。

  「可是你們已經知道開頭了呀!」

  「我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們要您把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一遍。」

  「好吧!女士們,你們知道我18××年在拉納卡。有一天我出城去寫生,陪我同去的是一個年輕的英國人,為人十分可愛,他和藹可親,天性樂觀,名叫約翰·蒂勒爾爵士,他是一位最可寶貴的旅行伴侶,因為他會想到晚餐,不會忘記帶乾糧,而且永遠不發脾氣。此外,他的旅行又是沒有目的的,他既不懂地質學,也不懂植物學,這兩門科學對一個旅行伴侶來說,是非常討厭的。

  「我坐在一間破房子的屋簷下,離海大約有兩百步遠,這一帶海邊全都是陡峭的岩石。我正在用心畫一座古代的石棺狀墳墓,約翰爵士躺在草地上,吸著上等的拉塔基亞煙草,嘲笑我不幸愛上了藝術。我們雇用的一個土耳其翻譯,正在我們身邊為我們煮咖啡。他是我所認識的土耳其人中最膽小而咖啡煮得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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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納卡在塞浦路斯。
  拉塔基亞在敘利亞,所產煙草極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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