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繆塞 > 一個世紀兒的懺悔 | 上頁 下頁
五〇


  梅康松看見一個農民走過,便喊他的名字,對他說:「皮埃爾,等我一下,我有話要跟您講。」

  那農民向我們走過來。這便是梅康松所希望的,他認為有第三者在場,我不敢對他無禮。我確實放開了他,但我是猛地一推,把他推得往後直追,後背撞到一棵樹上。他換起了拳頭,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我心裡極度煩躁地度過了這一個星期,每天都要往皮爾遜太太那兒跑三趟,但每次都被拒之於門外。我收到她的一封信,她在信中對我說,我的殷勤執著在當地引起了流言蜚語,所以請求我從今往後儘量別去找她。反正,關於梅康松以及她的病,卻是隻字未提。

  這種謹小慎微在她是極不自然的,而且同她一向對這類流言所採取的漠然的、高傲的態度大相徑庭,讓我一下子很難相信。然而,我又找不到其他的解釋,所以只好回信告訴她,我心裡除了想到聽命於她之外,別無其他。但是,我所使用的詞句不由得有一些苦澀。

  我甚至故意延遲她允許我去看她的日期,並且也不派人去打聽她的消息,為的是讓她知道我根本就不相信她病了。我不知道她因為什麼而這麼疏遠我,不過,我實際上非常難受,以致有時真的想要結束這種不堪忍受的生活。我整天地呆在樹林裡。有一天,在一種令人可憐的情況下,我純屬偶然地在樹林中遇見了她。

  我幾乎沒有勇氣要求她向我作出解釋。她沒有坦率地回答我的問題,我也就沒再追問下去。我只是無可奈何地計算著我有多少天沒有見到她了,總是抱著她能前來看我的希望在熬著時日。我每時每刻都想跪到她的面前,向她傾訴我的沮喪絕望。我心想,她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的,她至少會對我說幾句憐憫的話,但是,一想到她的突然離去和她的嚴肅冷峻,我便不敢造次。我害怕失去她,我寧可死也不願意甘冒失去她的危險。

  這樣一來,因為連向她傾吐苦水都不可能,我的健康每況愈下了。我舉步維艱地走到她家,但心裡有的只是遺憾:我感到我在她那兒得到的只不過是更多的淚水,每次去都讓我淚如泉湧。每次去都讓我心痛欲裂,每每離開她的時候,我都覺得再也不應該去見她了。

  在她那方面來說,她對我既不像以往那麼親切,也沒從前那麼隨便自然了。她告訴我她的旅行計劃。她裝著輕描淡寫地向我透露她的打算,說她要離開此地,我聽了簡直是比死還要難受。即使她一時態度隨便點的話,她馬上就會恢復那種令人絕望的冷漠態度。有一天,因為她這麼待我,我禁不住在她面前失聲痛哭起來。我看見她不由自主地面色變得蒼白了。當我離去的時候,她送我到門口時說:「我明天去聖呂斯(那是附近的一個村子),走著去就太遠了。如果您沒有什麼事的話,就早點騎馬過來,您陪我一起去。」

  大家可以想到,我準時地赴約了。我頭天晚上睡下的時候,因她的這句話心裡快活極了,但是,第二天清晨走出家門時,我心裡卻升起一股無法壓制的惆悵。她在歸還我在她孤獨的騎行中陪她的那份我失去的特權的時候,如果她不愛我的話,那她是明顯地在向我認為是殘酷的一種瘋狂行徑讓步了。她明明知道我很痛苦,假如她沒有改變主意,那她為什麼要拿我的勇氣尋開心呢?

  我不由得這麼去想,這使我變成與平時兩樣的人了。當她騎上馬的時候,我在托起她的腳時,心怦怦直跳。我不知道是因為欲望還是因為憤怒。「如果她被感動了,為什麼又那麼地矜持?」我在納悶兒,「如果她只是賣弄風情,那又為什麼如此隨便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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