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繆塞 > 一個世紀兒的懺悔 | 上頁 下頁
二三


  我不難看出,在所有這些笑料之中,也有對我的一份兒:我為了這個女人而同人決鬥;我對她那癡情不改;總之,我對她所做的一切。要知道她是怎麼詛咒都木為過的呀,她是個壞女人,所幹的壞事比人們知道的要壞上一百倍呀,這使我痛苦地感覺到,我只不過是同其他人一樣的上當受騙者而已。

  我聽了所有這些話很不高興;兩個年輕人看出來了,說話時注意些分寸了;但德熱奈卻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已把我的失戀當成了他應盡的任務,他毫不客氣地把它當成了一種病症。建立在相互幫助基礎上的一種長期友誼給了他這種權利;而且,他覺得自己動機很好,所以便毫不猶豫地在使用這種權利。

  因此,他不僅沒有放過我,而且因為見我難堪和羞愧,反而想盡法子對我窮追不捨。我明顯地表現出極不耐煩了,所以他也就打住了話頭,不再說什麼了,決定三緘其口,這反而更加讓我惱火。

  該我提點問題了。我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一開始聽見這件事的時候,我實在受不了,可我現在卻希望別人再跟我說一說。我在盡力地忽而嘻嘻哈哈,忽而一臉平靜,但這種做作毫無用處。德熱奈在討厭地喚煤不休之後,一下子沉默無語了。當我在大步地踱來踱去的時候,他無動於衷地看著我,任我在房間裡像一隻關在動物園中的狐狸似的煩躁不安。

  我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一個我那麼長久地視作心中偶像的女人,自從我失去她之後,我的心全碎了,她是我愛過的推一的女人,是我願為之痛苦到死的女人,突然之間,她卻變成了一個毫無廉恥的淫婦,成了年輕人的笑柄,成了眾人所不恥的狗屎堆2我感覺肩頭被烙鐵烙了一下,留下了熱辣辣的印記。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周圍黑漆漆一片。我時不時地扭過頭去,隱約看見有人看著我,在沖我投來冷冷的笑或好奇的目光。德熱奈沒有離開我,他十分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我們相識已久,他很明白我是什麼傻事都幹得出來的,知道我生性愛衝動,會走極端,除了忘不了這個女人而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因此,他才放意刺激我,損我,從理智到感情,把我奚落個夠。

  最後,當他見我已到了他想要我到的火候,便毫不遲疑地給我最後的一擊。「這故事您是不是不喜歡呀?」他對我說道,「最精彩的部分是故事的結尾。親愛的奧克諾夫,這場好戲是發生在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在XXX的家裡。正當兩個情敵吵得不亦樂乎,在燒得很旺的壁爐旁聲稱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有人似乎看見街上有個人影在安安靜靜地徘徊,而那人影跟您像極了,所以可以斷定那就是您。」

  「這是誰說的?」我問道,「誰看見我在街上了?」

  「是您的情婦說的。她把這事逢人便講,那份高興勁兒就像我們對您講述她本人的故事時一個樣兒。她硬說您仍舊在愛著她,說您在她的門前站崗,總而言之……您可以想像得出她都說了些什麼。您只須知道她在公開宣揚這就足夠了。」

  我從來就不會撒謊,每當我想要掩蓋真實情況的時候,我的臉上總要露餡。由於自尊心的緣故,由於羞于在證人們的面前承認實情,我總要盡力掩飾的。我心想:「我當時在街上是千真萬確的。但是,如果我知道我的情婦比我想像的要壞的話,我肯定是不會呆在那兒的。」總之,我確信別人不可能看清是我,我企圖矢口否認。但我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自己都覺得用不著再遮來掩去的了。德熱奈看了覺得好笑。「您小心點,」我對他說,「您小心點!玩笑別開得太大了!」

  我繼續像個瘋子似的走來踱去,不知道該沖誰發火。本該是幸災樂禍的,可卻又笑不起來。同時,一些明顯的事實告訴我:我錯了,所以我只好認錯。「我原先哪裡知道呀?」我嚷嚷道,「我哪裡知道這個賂人……」

  德熱奈撇著嘴,意思是說:「您早就挺清楚的了。」

  我沒詞兒了,一個勁兒地嘟曖著一些傻話。我的血性被刺激了有一刻鐘之久,血開始在太陽穴中拼命地沸騰,使我克制不住了。

  「我是在街上,我淚流滿面,悲苦絕望!而彼時彼刻,在她家裡,兩個情敵卻正撞在一起!什麼?就在這天晚上,她竟然在嘲笑我!真的嗎,德熱奈?您不是在做夢吧?真有這事?這怎麼可能呢?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這樣昏頭脹腦地在信口胡說著。與此同時,我心中湧出一股愈來愈強烈的難以抑制的怒火。最後,我精疲力竭地癱坐下去,雙手不停地顫抖。

  「我的朋友,」德熱奈對我說道,「凡事都得看開一些。兩個月來您過的這種孤獨生活給您造成了很大的痛苦: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您需要散散心。今晚同我們一起吃晚飯,明天咱們去鄉間午餐。」

  他說這番話時的那腔調讓我感到比什麼都更加難受。我覺得我讓他感到可憐,他把我當成了小孩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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