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繆塞 > 白烏鴉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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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我一個,心中非常失望,無奈趁天還未黑,鼓翅飛往巴黎。糟糕的是我不識路。同鴿子一起的那段旅程,我實在太難受,沒有留下確切的記憶,因此未能直達,而是偏左繞到布爾熱,不料夜幕降臨,我不得不去莫爾楓丹樹林投宿。 我到達的時候,那裡的居民全睡下了。眾所周知,喜鵲和松鴉睡覺最不老實了,無處不爭吵。在灌木叢中,麻雀則嘰嘰喳喳,相互踐踏。兩隻著芬支著長腿,在水邊嚴肅地漫步,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態,酷似當地的笨蛋耐心地等待妻子。大個頭兒烏鴉沉重地犧在最高的枝頭,半睡半醒,鼻子咕咕咬咬在做晚禱。山雀情侶還在下方的矮樹林裡追逐好戲,而一隻綠啄木鳥在身後推著他那一口子,要推進一個樹洞裡。從田野歸來的一群群樹麻雀,在空中飛舞,宛如一股股炊煙,沖到一棵灌木,密密麻麻覆蓋了一層。還有一些燕雀、鴛、紅喉鳥三五成群,輕輕棲在錯落的枝上,如同彩燈上的水晶玻璃。各處回蕩著相呼的聲音,清晰可聞:「快點,我的老婆!……快點兒,我的丫頭!……來呀,我的美妞兒!……到這兒來,我的可人!……我來了,親愛的!……晚安,我的情婦!……再見,朋友們!好好睡覺,孩子們!」 在這樣一家鄉村旅店裡;一個單身漢多容易找個睡覺的位置啊!我打算到同我個頭兒相仿的幾隻鳥兒那裡,請求他們留宿。我心中暗道:「黑夜裡,所有鳥兒都是灰色的;再說,規規矩矩睡在他們身邊,又有什麼妨礙呢?」 我先飛向一條溝,一群斑鳩聚在那裡,正在仔細地整理晚妝。我注意到他們大多都把翅膀鍍了金,爪子也上了顏色:他們是林中的紈絝子弟。他們都相當快樂;根本不屑於理睬我。然而,他們的話語多麼空洞乏味,他們相互講述自己的煩惱和風流豔事,又表現出多麼自命不凡,他們還彼此挑釁打鬥,手腳極重,片刻也不會讓我消停。 接著,我見一根樹枝上排列六七隻不同的鳥兒,便飛過去,謙卑地占了樹梢兒的末座,可望得到他們容納。說來倒黴;旁邊是一隻老母鴿子,就像生銹的風標一樣瘦骨嶙峋,勉強覆蓋著少許羽毛。在我靠近的時候,她正在護理羽毛,裝作揀梳,卻生怕弄掉一根,只是檢查一下,看看夠不夠數。她剛讓我的翅膀尖兒碰了一下,便凜然地挺起身子。 「您這是幹什麼,先生?」她抿了抿晚,帶著英國式的靦腆問道。 她猛地一伸臂肘,將我捅下去了,那勁頭會讓一個搬運工感到自豪。 我掉進有只胖松雞在睡覺的荊棘叢。就是我母親趴在舊鍋的窩裡,也沒有這樣一副至福高樂的神態。她身體肥胖極了,塊頭足極了,三疊肚腹一坐安穩極了,真像一個皮兒已經吃掉的大肉餡餅。我悄悄溜到她身邊,心中想道:「她不會醒的,不管怎樣,這樣。一個肥胖的好媽媽,不可能很凶。」她的確不凶,半睜開眼睛,輕聲歎了一口氣: 「你妨礙我了,孩子,走開吧。」 恰巧這時,我聽見呼喚我的聲音,原來棲在一棵花揪冠上的幾隻花鶴,示意讓我過去。「真有好心腸的。」我心中想道。她們笑得前仰後會,給我讓了位置。我敏捷地鑽進她們的羽毛堆裡,猶如一封情書袖進手籠裡。然而不久我就發現。這些女士太貪吃,葡萄吃過量了,樹枝勉強禁得住,而且,她們的玩笑開得太粗俗,不住地哈哈大笑,扯著嗓子唱歌,我實在受不了,只好離開了。 我不再抱希望了,想找個荒僻的角落睡一覺,忽聽一隻夜營又唱起歌,大家馬上都靜下來。唉!他的聲音多純淨啊!甚至他那憂傷的情調也顯得十分溫馨!他的歌聲非但沒有騷擾別人的安歇,反而起催眠的作用。誰也不想讓他住聲,誰也不覺得他在這種時刻唱歌有什麼不好;他父親不會因此打他,朋友們也不會避開。 「這世上惟獨不准我快樂地生活!』我高聲歎道。「走吧,逃離這個殘酷的世界!還不如到黑暗中尋覓我的路,哪怕被貓頭鷹吃掉,也免得乾瞪眼看著別人幸福,自己心痛欲碎!」 我這樣一轉念,就重新上路,遊蕩了好久。天剛濛濛亮,我就望見巴黎聖母院的鐘樓,眨眼工夫我就飛到了,遊目四望,沒用多長時間就認出我們的花園,於是比閃電還快飛過去……唉!園子空蕩蕩的…··俄徒然地呼喚我父母;誰也沒有應聲。父親棲息的那棵樹、母親棲息的矮樹叢、那珍貴的!口鍋,統統不見了,全被大斧子給毀了。我出生的那條綠徑,只剩百八十捆木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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