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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


  如今她認識了她在夢中所尋找的那個避難所,那個經常在霧中躲避著她的濕暖安全的地方。那不是艾希禮……唔,從來不是艾希禮!他身上的溫暖比沼澤地裡的燈光強不了多少,他那裡的安全跟在流沙中不相上下。那只有瑞德……瑞德有強壯的臂膀可以擁抱她,有寬闊的胸膛給她疲倦的腦袋當枕頭,有嘲諷的笑聲使她用正確的眼光來看事物。而且還有全面的理解力,因為他跟她一樣,凡事講求實際,不會被不切實際的觀念如榮耀。犧牲或對人性的過分信任所蒙蔽。而且他愛她呢!她怎麼沒有瞭解到,儘管他常常從反而嘲罵她,但卻是愛她的呀?媚蘭看到了這一點,臨死時還說過:"要好好待瑞德。"

  "唔,"她想,"艾希禮不是唯一又蠢又糊塗的人,我自己也是同樣呢,否則我應當早就看出來了。"

  許多年來,她一直倚靠在瑞德的愛這堵石壁上,並且把這看做是理所當然的,就像對媚蘭的愛那樣,同時還洋洋得意地認為完全是憑她自己的力量呢。而且,就像當天下午她明白了在她與生活進行的幾次搏鬥中媚蘭始終站在她身邊,此刻她懂得瑞德也悄悄地站在背後,愛著她,理解著她,隨時準備幫助她。在那次義賣會上,瑞德看出了她不甘心寂寞的心情,便把她領出來跳蘇格蘭舞;瑞德幫助她擺脫了服喪的束縛,瑞德在亞特蘭大陷落那天晚上護送她逃出了炮火連天的困境,瑞德借給她錢讓她起家,瑞德聽見她從那個惡夢中嚇得哭醒時給她以安慰……怎麼,一個男人要不是對一個女人愛得發瘋,他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這時樹上的雨水落在她身上,但她一點也沒有覺得。霧氣在她周圍繚繞,她也毫不注意,因為她在想瑞德,想像他那張黝黑的臉,他那雪白的牙齒和機警的眼睛,她正興奮得渾身哆嗦呢。

  "我愛他,"她思忖著,並且照例毫不遲疑地承認這個事實,就像小孩接受一件禮品似的:"我不知道我愛他有多久了,但這確實是真的。而且要不是為了艾希禮,我早就會明白這一點了。由於艾希禮遮住了視線,我一直沒看清這個世界呢。"

  她愛他,愛這個流氓,愛這個無賴,沒有猶豫,也不顧名聲……至少是艾希禮所講的那種名聲。"讓艾希禮的名聲見鬼去吧!"她心裡想。"艾希禮的名聲常常使我坍台。是的,從一開始,當他不斷跑來看我的時候,儘管那時她已經知道他家裡準備讓她娶媚蘭了。瑞德卻從沒坍過我的台,即使在媚蘭舉行招待會的那個可怕的晚上,那時他本該把我掐死的。即使在亞特蘭大陷落那天晚上他中途丟下我的時候,那時因為他知道我已經安全了。他知道我總會闖出去的。即使在北方佬營地裡當我向他借錢時,他好像要我用身子做擔保似的。其實他並不想要我這個擔保。他只是逗著我玩罷了。他一直在愛著我,可是我卻一直待他那麼壞。我屢次傷害的他的感情,而他卻那樣愛面子,從不表現出來,後來邦妮死了……唔,我怎麼能那樣呀?"

  她挺身站起來,望著山岡上的那幢房子。半個鐘頭以前她還想過,除了金錢以外,她已經喪失了世界上的一切,那些使她希望活下去的一切,包括愛倫。傑拉爾德。邦妮。嬤嬤。媚蘭和艾希禮。她終於在失掉了他們大家之後,才明白過來她是愛瑞德的……愛他,因為她堅強,無所顧忌,熱情而粗俗,跟她自己一樣。

  "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他,"她心裡想。"他會理解的。他總是理解的。我要告訴他我以前多麼愚蠢,現在又多麼愛他,而且要報答他的一切。"

  她忽然感到又堅強又快樂了。她並不懼怕周圍的黑暗和濃霧,而且她在心裡歌唱著,相信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懼怕它們了。今後,不論有什麼樣的濃霧在她周圍繚繞,她都能找到自己的避難所了。於是她輕快地沿著大街走去,那幾個街區好像很遠,她恨不得馬上就回到家裡。遠了,太遠了。她把裙子提到膝蓋以上,開始輕鬆地奔跑起來,不過這一次不是因恐懼而奔跑,而是因為前面有瑞德張開雙臂站在那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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