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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你就不親親我。表示告別嗎?"她小聲說,怕別人聽見。

  "一個晚上,親了你那麼多次,還不夠嗎?"他反問道,並低頭朝她笑了笑。"想一想你這樣一個懂事的有教養的年輕女子……我剛才說了,是有樂趣的,你看,是不是?"

  "啊,你真壞!"她大聲嚷嚷起來,也顧不上怕嬤嬤聽見了。"你永遠不回來,我也不在乎。"

  她轉身朝樓梯走去,心想他會抻出溫暖的手,拉住她的胳臂,不讓她走,但是他卻打開前門,進來一股冷風。

  "可是我一定要回來,"他說完就走了出去,剩下她一個人站在頭一蹬臺階上,看著關上了的大門發愣。

  瑞德從英國帶回來的戒指的確很大,大得思嘉小好意思戴了。雖然她是那到喜歡華麗貴重的首飾,不過她仿佛覺得大家都說這只戒指很俗氣,也確實俗氣,所以她感到有些不安,當中是一顆四克拉的鑽石,周圍有一圈綠寶石。這戒指蓋住了整整一節手指,好像重重地壓在手上,思嘉懷疑瑞德是費了很大力氣定做了這只戒指,而且是不懷好意,故意做得這麼扎眼。

  瑞德回到亞特蘭大並把戒戴在思嘉上之前,思嘉沒有把她的打算告訴任何人,連家裡人也沒告訴。她把訂婚的消息一宣佈,頓時引起一場大風波,人們議論紛紛。三K黨事件事之後,除了北方佬和北方來的冒險家之外,瑞德和思嘉就成了全城最不受歡迎的人。很早以前,查爾斯·漢密爾頓死後,思嘉早早地把喪服脫去,就遭到了眾人的指責,經營木材廠是一般女人不幹的事,而且懷孕之後還抛頭露面,也顯得很不體面,此外還有許多別的事情。引起人們更加嚴厲的指責。可是自從她造成了弗蘭克和托米的死。而且危害了另外十幾個人的生活,人們的指責一下子就變成了公開的譴責。

  至於瑞德,戰爭期間他大搞投機生意,受到全城的痛恨,後來又投靠共和黨人,更沒有贏得人們的好感,可是說也奇怪,他雖救了亞特蘭大幾名人士的命,卻遭到亞特蘭大的太太們強烈的仇恨。

  她們強烈不滿,並不是悔恨她們的丈夫依然健在。是因為她們的丈夫之所以能夠健在,要歸功於瑞德這樣一個下賤人,要歸功於那使人難堪的計謀。一連幾個月,她們又受到北方佬的譏笑和鄙視,抬不走頭來,她們認為而且直言不諱,如果瑞德真為三K黨著想,他就會採取更有體面的方式來解決。她們認為,他是故意把貝爾。沃特琳扯進來,使得城裡有威望的人名譽掃地。因此,他雖然救了人,人們不但不感謝他,反而一點也不寬恕他過去的罪過。

  這些女人能囑苦耐勞,樂且助人,富有同情心,但是如果誰對她們的不成文法規稍有違反,她們是毫不留情的。她們的法規也很簡單:擁護聯盟,尊敬老戰士,忠於傳統,人窮志不窮,寬厚待人,痛恨北方佬。在她們看來,思嘉和瑞德完全違反了法規中所有的要求。

  瑞德救出來的那些人為了顧全面子,也為了感謝瑞德,想讓他們有家屬保持沉默,然而難以辦到。在瑞德和思嘉還沒有宣佈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們倆就已經是很不受歡迎了,原來大家表面上還裝出對他們還客客氣氣。瑞在就連這種冷淡的客氣也全沒有了。他們訂婚的消息就像炸彈一樣炸開,來得太突然,威力又太大,全城為之震動,就脾氣最好的女人也直言不諱,談起來非常激動。弗蘭克是她殺死的,他死了才剛剛一年,她這麼快又嫁人了,她嫁的這個名叫巴特勒的男人不僅開著一家妓院,還和北方佬和北方來的冒險家合夥幹各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倆,要是分開而過,大家還覺得可以忍受,但是這樣肆忌憚地結合在一起,實在讓人受不了。這兩個人都是臭名昭著的惡人,真該把他們趕走,不能讓他們街在這個城市裡。

  如果他們倆訂婚的消息是在另外一種情況下宣佈的,亞特蘭大也許會對他們倆採取較為寬容的態度。可是現在瑞德結交的那些北方來的冒險家和投靠北方佬的南方人在當地有名望的公民之中名聲特別不好。他們訂婚的消息在亞特蘭大傳開的時候,正趕上當地的百姓反對北方佬及其追隨者的情緒最強烈,因為佐治亞州反對北方佬統治的最後一個堡壘剛被攻破,四年前謝爾曼從多爾頓以北向南進軍,由此開始的漫長戰役終於達到了高潮,屈辱的生活遍及整個佐治亞州。

  重建運動已經進行了三個年頭,這是充滿了恐怖的三年,大家都覺得情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現在人們才意識到佐治亞州重建時期最苦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三年來,聯邦政府一直依靠軍隊強制把自己的思想和統治強加在佐治亞州身上,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是成功的。但這新政權完全是靠武力維持的。佐治亞州雖然是在北方佬的統治下,但是沒有得到本州人的同意,州裡的領導人不停地鬥爭,要求本州按照自己的意志實行自治的權利。他們堅決抵制,不肯屈服,拒不接受華盛頓的旨意為本州的法律。

  佐治亞州政府從未正式投降,但是它所進行的抵制和鬥爭是徒無益的,在這場鬥爭中,它是不可能獲勝的,只有節節敗退。不過它至少推遲了那不可避免的結局。在南方別的州裡。已經有大字不識的黑人身居高位,或者進入了黑人和北方冒險家控制的州議會,但是佐治亞頑強抵抗,至今仍能避免這種厄運。三年之中,州議會大部分時間控制在白人和民主黨人手中,北方佬軍隊到處都是,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官員的權力是有名無實的,他們除了抗議和抵抗之外,很難有所作為,不過他們至少還能把州政府控制在佐治州地人手中,現在就連最後一個堡壘也被攻破了。

  四年前,約翰斯頓及其部下從多爾頓往亞特蘭大節節退敗退,1865年以後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那就是佐治亞的民主黨人步步退讓。聯邦政府在佐治亞州的權力日益增大,干涉州裡的所有事務,影響百姓的生活。動用武力的情況日趨嚴重,軍方的命令越來越多,使得文職官員越來越無能為力。最後,佐治亞州淪為一個軍事區,不論本州的法律是否允許,根據命令,選舉一定要讓黑人參加。

  就在思嘉和瑞德宣佈訂婚前一個星期,舉行了一次州長選舉。南方民主黨人的候選人戈登將軍是州裡最受人愛戴。最有威望的人。和他競選的共和黨人名叫布洛克。選舉進行了不是一天,而是三天,一列列的火車把黑人從一個城市拉到另一個城市,沿途在各個選區投票選舉。布洛克當然獲勝。

  如果說謝爾曼拿下佐治亞,百姓怨聲載道,冒險家,北方佬和黑人最後拿下州議會就使亞特蘭大,乃至整個佐治亞,群情激昂,怒氣衝天。這是佐治亞州從未有過的情況。

  思嘉一向是除了鼻子底下的事以外,什麼都不注意,她幾乎不知道這次選舉,瑞德並沒有參與這次選舉,他和北方佬的關係也和過去一樣,不過瑞德總歸是一個投靠北方佬的人,而且是布洛克的朋友。這樁婚事成了以後,思嘉也成了投靠北方的人,對於敵人營壘中的人,亞特蘭大無意採取寬容或諒解的態度。他們訂婚的消息一傳開,人們全都想與他二人有關的種種壞事,好事就都不記得了。

  思嘉知道全城都對她不滿,然而並不知道群眾氣憤到了什麼程度,後來梅裡韋瑟太太在教友的催促下自告奮勇出來對她進行規勸。

  "因為你母親去世了,皮蒂小姐又沒結過婚,沒有資格來……唔……來跟你談這件事,所以我覺得不能不來提醒你,思嘉,巴特勒船長這個人,良家婦女都不應該嫁他,他是個……"

  "他救了梅韋瑟爺爺的命,還救了你的侄兒呢。"

  梅裡韋瑟太太一聽這話,氣得要命。一個鐘頭以前,她還跟爺爺有過一段不愉快的談話。那老頭兒說,即使瑞德·巴特勒投靠北方,是個流氓,也不能一點都不感謝他,否則就是不把他這個把老骨頭放在心上。

  "他只在我們身上耍一個鬼花招呀,思嘉,讓我們在北方佬面前出醜,"梅裡韋瑟太太接著說:"咱們都是知道這個人是個大流氓,他一向是個流氓,現在大家恨死他了。正經人是決不會接待他的。"

  "不接待他?這就怪了,梅裡韋瑟太太,戰爭期間,他也是你家的常客呀。你還送給梅貝爾一件白緞了結婚禮服,對不對?要不就是我記錯了。"

  "戰爭期間情況可就不同了,善良的人接觸的許多人都不怎麼……那都是為了事業,是完全不正當的。你千萬不要嫁給這樣一個人,他不但自己沒有參軍打仗,還譏笑那些參軍的人,你說是不是?"

  "他也是參過軍。他在軍隊裡待了八個月,參加過最後一次戰役,在富蘭克林打過仗,是跟著約翰斯將軍投降的。"

  "這可沒聽說過,"梅裡韋瑟太太說。看樣子她不相信有這樣的事。"可是他沒受過傷,"他得意地補了這麼一句。

  "很多人都沒受傷呀。"

  "像個樣子的人都受傷了,我就沒聽說誰沒受傷。"

  這句話是把思嘉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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