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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實在無法忍受!"托尼曾經大聲呐喊過,他是對的。實在是無法忍受。不過他們既然無依無靠,不忍受又怎麼辦呢?她開始渾身發抖,並且有生以來第一次客觀地看待一些人和事,清楚地認識到嚇怕了孤弱無助的思嘉·奧哈拉並不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了。成千上成像她那樣的女人遍佈南方,她們都嚇怕了,都是些孤弱無助的人。還有成千上萬的男人,他們本來在阿波馬托克斯放下了武器,現在又將武器拿起來,準備隨時冒生命危險去保護這些女人。

  托尼臉上顯出某種在弗蘭克臉上也反映出來的表情,一種她最近在亞特蘭大別的男人臉上也看見了的表情,一種她注意到了但沒有想到要去分析的神色。這種表情同投降後從戰場上回來的男人臉上那種厭倦而無可奈何的表情完全不一樣。當時那些男人只想回家,別的什麼也不管。可現在他們又在關心某些事情了,麻木的神經恢復了知覺,原先的銳氣又在燃燒。他們正懷著一種殘酷無情的痛苦在重新關心周圍的一切。像托尼一樣,他們也在思索:"實在無法忍受!"

  她見過多少南方的男人,他們在戰前說話溫和,但好勇鬥險,在最後戰鬥的絕望日子裡不顧一切,堅韌不拔。但是,就在短短的片刻之前,從那兩個男人隔著燭光相對注視的面孔中,她看到了某種不同的東西,某種使她感到振奮而又害怕的東西……那是無法形容的憤怒,難以阻擋的決心。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同周圍的人有了一種類似親屬的親密關係,感到與他們的憤怒。痛苦和決心已融為一體了。的確,實在難以忍受!南方是這麼美好的一個地方,決不容許輕易放棄它;南方是如此可愛,決不容許那些痛恨南方人。想把他們碾得粉碎的北方佬來加取踐踏;南方是這麼珍貴的家鄉,決不容許讓它落在那些沉醉在威士忌和自由之中的無知黑人手中。

  她一想到托尼的匆匆到來,便覺得自己與他有了血緣關係,因為她想起她父親在一次對他或他的家族來說不算殺人的謀殺事件之後連夜匆匆離開愛爾蘭的故事。她身上有傑拉爾德的血,暴力的血。他記起自己開槍打死那個搶東西的北方佬時那股激動的高興勁兒。他們身上都有暴力的血,它危險地接近表面,就潛伏在那溫文爾雅的外貌下。他們大家,她認識的所有男人,連那兩眼朦朧的艾希禮和哆哆嗦嗦的老弗蘭克也在內,都有那種潛伏在底下的氣質……必要時都能殺人,都會使用暴力。就連瑞德這個沒有一點道德觀念的流氓,也因為一個黑人"對貴婦人傲慢無禮"而把他殺了呢。

  當弗蘭克渾身濕淋淋,咳嗽著進來時,她才猛地一躍而起。

  "唔,弗蘭克,像這種日子,我們還要熬多久呀?"

  "只要北方佬還恨我們,我們就得過下去,寶貝兒。"

  "難道就沒有了一點辦法嗎?"

  弗蘭克用疲倦的手捋了捋濕鬍子。"我們正在想辦法呢。"

  "什麼辦法?"

  "幹嗎不等我們搞出點名堂以後再談呢?也許得花好多年的時間。也許……也許南方將永遠是這個樣子了。"

  "唔,不會的。"

  "寶貝兒,睡覺去吧。你一定著涼了。你在發抖。"

  "這一切什麼時候才結束呀?"

  "等我們大家有權利,可以投票選舉的時候,寶貝兒。等每一個為南方打過仗的人都能投票選舉南方人和民主黨人的時候。"

  "投票選舉?"她絕望地叫喊道。"投票選舉管什麼用,要是黑人都失去了理智……要是北方佬毒化了他們,讓他們反對我們?"

  弗蘭克耐心地跟她解釋,可是說通過投票選舉能擺脫這一困境,這道理實在令人費解,她怎能聽得懂呢。對於喬納斯。威爾克森永遠不會再對塔拉構成威脅了。她十分感激她還在想托尼。

  "啊,可憐的方丹這一家!"她大聲叫喊道。"只剩下亞曆克斯了,而在米莫薩卻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托尼幹嗎不理智一點……等到半夜再幹,那樣是誰幹的就沒人知道了。春耕的時候他要能幫上忙。比在得克薩斯要強得多了。"

  弗蘭克伸出臂膀摟住她。通常他總是戰戰兢兢地摟她,好像總感到她會不耐煩地推開。而今夜他的眼睛似乎望著遙遠的地方,竟無所畏懼地把她的腰緊緊摟住了。

  "如今有比耕種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呀,寶貝兒。教訓這些黑鬼,狠狠地打擊那些無賴,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之一。只要像托尼這樣的好青年還在,我想我們就不用過多地為南方擔憂。讓我們去睡吧。"

  "不過,弗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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