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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這是母親的窗簾改做的,"她答道,由於心裡著急,編不出謊話來掩蓋這樁有失體面的事了。"挨餓受凍我能忍受得住,可如今……如今那些提包黨人把我們的稅金提高了,而且必須馬上交錢,但是除了一個五美元的金幣,我什麼錢也沒有。我非得有錢來交那些稅款不行了。難道你還不明白?要是我交不出,我就會……我們就會失掉塔拉,而我們是無論如何不能失掉它的!我決不放走它!"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些情況,卻來折磨我這顆敏感的心……常常一碰到美麗女人就要變軟的女呢?不,思嘉,不要哭。你除了這一著外什麼手段都採用過了。可這一著我恐怕是經受不住的。當我發現原來你所需要的是我的錢而不是我這個有魅力的人時,失望和痛苦便把我的感情撕碎了。"

  她想起,每當他嘲諷別人時,總是說一些有關自己的大實話,於是她急忙反起頭來看著他。難道他的感情真正被傷害了?他真的有意於她嗎?當他看她的手時,他是預備求婚了嗎?或者他那時僅僅準備像以前兩次一樣提出那種可惡的要求來呢?要是他真正有意於她,或許她還能使他溫馴下來,可是他的黑眼睛緊盯她時不是用一種憐愛神態,而是在輕輕地嘻笑呢。

  "我不希罕你的抵押品。我不是什麼種植園主。你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拿得出來嗎?"

  好,他終於談到正題上來了。該攤牌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勇敢地迎著他的目光,她既然敢於沖出去抓那件她最害怕的東西。一切的風情媚態便都不復存在了。

  "我……我還有我自己。"

  "是嗎?"

  她的下顎緊得成了方形,她的眼睛變成翡翠的顏色。

  "你還記得圍城期間在皮蒂姑媽家走廊上的那個夜晚,你說過……那時你說過你是要我的。"

  他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向後一靠,瞧著她那緊張的臉,同時他自己的棕色臉寵上顯出一種莫測高深的表情。似乎有什麼在他眼睛後面親爍,可是他一聲不吭。

  "你說過……你說你從來沒有像現在想要我這樣想要過任何一個女人。如果你還想要我,你就能得到我了。瑞德,怎樣我都願意,你說好了。不過看在上帝面上,你得給我開張支票!我說話算數,我發誓決不食言。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個字據。"

  他表情古怪,令人難以捉摸,因此當她迫不及待地接著說下去時也搞不清他究竟是高興還是在無可奈何地聽著。她希望他能說點什麼,無論說什麼都好啊!她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了。

  "我得立即要這筆錢呢,瑞德。他們會把我們趕出家門,然後我爸的那個天殺的監工就會來佔領,並且……"

  "別著急嘛。你怎麼會以為我還要你呢?你怎麼會以為你值三百美元呢?大部分女人都不會要價那麼高呀。"

  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心裡感到莫大的侮辱。

  "你為什麼要這樣幹?這什麼不放棄那個農場,住到皮蒂帕特小姐家去呢?那幢房子你有一半嘛。"

  "天哪!"她大聲叫道。"難道你是傻瓜?我不能放棄塔拉,它是我們的家嘛。我決不放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決不!"

  "愛爾蘭人真是最不好對付的民族,"他邊說,邊向後靠在椅子上躺平,把兩隻手從衣袋裡抽出來。"他們對許多沒意義的東西,譬如,土地,看得那麼重。其實這塊地和那塊地完全一樣嘛。現在,思嘉,讓我把這件事說個明白吧。你是到這裡來做交易的了。我給你三百美元,你呢,就做我的情婦。"

  "對。"

  這個討厭的字眼一經說出,她便頓覺輕鬆多了,同時希望也在她心中重新升起。他說了"我給你"呢。那時他眼裡閃耀著一絲殘忍的光輝,仿佛有什麼叫他大為高興似的。

  "不過,我記得以前厚著臉皮向你提出樣一個要求時,你卻把我拒之於門外。而且還用許多非常惡毒的話罵我,並捎帶聲明你不願意養'一窩小崽子』。不,親愛的,我不是在揭瘡疤。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古怪心理。你不願意為自己享樂做這種事,但為了不失掉塔拉卻願意做了。這就證明了我的觀點,即一切所謂的品德都只不過是個代價問題罷了。"

  "唔,瑞德,瞧你說的!要是你想侮辱我,你就繼續說下去吧,不過得把錢給我。"

  現在她平靜了一些。出於本性,瑞德自然要盡可能折磨她,侮辱她,對她以往的蔑視和最近蓄意耍的手腕進行報復。好吧,她需要忍受,什麼都能忍受。為了塔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一陣兒,她想像著在仲夏天氣,午後的天空藍湛湛的,她昏昏欲睡地躺在塔拉草地上濃密的苜蓿裡,仰望飄浮的朵朵白雲,吸著白色花叢中的縷縷清香,靜聽著蜜蜂愉快而忙碌地在耳旁嗡嗡不已。午後的寂靜和遠處那些從紅土地裡歸來的大車的聲音,更使人悠然神往。這一切完全值得付出代價,還不止值得呢!

  她抬起頭來。

  "你能把錢給我了嗎?"

  他那模樣仿佛正自得其樂似的,但他說起話來語氣中卻帶著殘忍的意味。

  "不,我不準備給。"

  這句話出人意外,一時間她的心緒又被攪亂了。

  "我不能把錢給你,即使我想給也不行。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在亞特蘭大一個美元也沒有。是的,我有些錢,但不在這裡。我也不打算告訴你錢有多少,在什麼地方。可是如果我想開張支票,北方佬就會盯住我,像只鴨子盯住一隻無花果蟲那樣,那時我們誰也休想拿到它了。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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