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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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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小的市鎮不見了,如今有的是一個迅速擴大的城市,它正以無窮無盡的力量與緊張喧擾的活動不斷更新自己的面貌。這種繁忙景象使得剛從農村悠閒生活中出來的思嘉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可是她喜歡這樣。這地方有一種振奮的氣氛令她鼓舞,仿佛她真正感受到城市的心臟在同她自己的心臟一起合拍地跳動。 他們在這座城市的主要大街上穿過泥窪緩緩前進,思嘉很有興味地觀望著新的建築和新面孔。人行道上擁擠著穿軍服的人,他們佩戴的徽章標明他們屬不同的軍階和服役部門。狹窄的街道塞滿了各種車輛……馬車,短程運輸車,救護車,駕駛員渾身污泥,汗流滿面。騾馬在車轍中掙扎前進的蓋著帆布的軍用大車;穿灰色服裝的信使濺著泥水在各個首腦機關之間匆匆奔跑著傳遞命令和電報;正在康復的傷兵拄著拐杖一病一拐地起動,有的還由小心的護士小姐在一旁攙扶著。喇叭聲。軍鼓聲和吆喝的口令聲從訓練新兵的操場上遠遠傳來。思嘉還心驚肉跳地頭一次看見了北方佬的制服,那是彼得大叔用鞭子指給她看的一隊垂頭喪氣的北方兵,他們正由一小隊上了刺刀的南部聯盟軍押送到火車站去。然後運往俘虜營。 "啊,多麼富於生氣,富於刺激性啊!我會高興在這裡住下去了!"思嘉這樣想。自從大野宴以來,她還是頭一次真正感到樂趣呢。 這座城市實際上比她所發現的還要富有生氣。這裡有好幾十前新開的酒吧,有隨著軍隊蜂擁而來的妓女,有令教會人士大為驚恐的春色滿院的娼寮。每一家旅店。公寓和私人住宅都擠滿了客人,他們是來探望住在亞特蘭大各個醫院的受傷親屬的。每星期都有宴會。舞會。義賣會和無數的戰時婚禮。婚禮上的新郎總是正在休假的人,穿著漂亮的灰制服,佩著金絲穗帶;新娘穿戴的是越過封鎖線起私來的精美服飾,禮堂上掛的是十字交叉的軍刀,祝酒用的是被封鎖的香檳,接著便是黯然淚下的話別。每天夜裡,兩旁種著樹的陰暗大街上都迴響著舞步聲,同時客廳裡的鋼琴在丁當作響,那裡女高音和軍人來賓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唱著悲喜交集的《吹起停戰號》和《你的信來了,可是來得太晚了》。這些悽楚的民歌使那些從來沒有悲傷過的人聽了也要潸然淚下。 馬車在大街上碾著泥濘一路駛去,思嘉不停地問這問那,彼得大叔很高興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用鞭子指點著一一回答。 "那邊是兵工廠。是的,小姐,他們在那裡造槍炮什麼的。不,小姐,那不是商店,是實施封鎖辦事處。喏,小姐,外國人來買咱們南部聯盟的棉花,把它運到查爾斯頓和威爾明頓去,然後給咱們運回火藥。不,小姐,俺答應皮蒂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俺說不準他們是哪國人。皮蒂小姐說他們是英國人,可誰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是的,小姐,煤煙多得很呢,把皮蒂小姐的綢窗簾都弄壞了。這是從鑄鐵廠和碾壓廠來的。它們晚上那個響聲呀!誰也睡不著的。不,小姐,俺不能停下來讓你看。俺答應皮蒂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思嘉小姐,行禮呀。梅裡韋瑟太太和埃爾辛太太給你鞠躬呢。" 思嘉隱約記得這兩位太太的名字,她們從亞特蘭大到塔拉去參加過她的婚禮。她還記得她們是皮蒂小姐最要好的朋友。於是她趕快朝彼得大叔指的方向鞠了一躬。她們倆坐在一家綢布店門前的馬車裡。店主和兩個夥計站在走道上,抱著一捆捆棉布給她們看。梅裡韋瑟太太是個結實的高個兒女人,她的緊身褡束得很緊,挺出來的胸脯像個船頭。她那鐵灰色的頭髮中摻進了一抹惹眼的褐色假髮,顯得很不調和。她的臉圓圓的,面色較深,流露出和善精明而習慣于指揮別人的神情。埃爾辛太太年輕些,身材纖細瘦弱,她曾經是個美人兒,至今風韻猶存,也仍顯得有點驕矜。 這兩位太太再加上另一位,即惠廷太太,是亞特蘭大的三根臺柱子。她們管理著自己所屬的那三家教堂。牧師。唱詩班和教區居民。她們組織義賣和縫紉會,她們陪伴姑娘們參加舞會和野餐,她們知道誰找的對象好,誰的不好,誰常常偷著喝酒,誰要生孩子了和什麼時候生,等等。她們是家系學權威,瞭解佐治亞州。南卡羅來納和弗吉尼亞任何一個人的家世,對於別的州就懶得去管了,因為她們相信凡是有點身份的人沒有一個是從這個州以外的地方來的。她們懂得哪些行為是端莊的,哪些不是,並且總能叫別人知道自己的看法……梅裡韋瑟太太是憑大聲疾呼,埃爾辛太太是用一種優雅而傷感的緩慢腔調,惠廷太太則以痛苦的低語,表示她多麼厭惡這樣的事情。這三位太太像羅馬的第一任三頭政治那樣互相猜忌,也許正因為這樣她們才結成了緊密的聯盟。 "我對皮蒂說了要你加入我的醫院,"梅裡韋瑟太太態度微笑著高聲說。"你可別答應米德太太或惠廷太太啊!" "我不會的,"思嘉說,也不明白梅裡韋瑟太太說的什麼,只覺得人家竟這樣歡迎和需要自己,心中有點熱乎乎的。"我希望很快就能去看你。" 馬車行駛了一程之後停了片刻,讓兩位挎著繃帶籃子的婦女戰戰兢兢踏著墊腳石橫過溜滑的街道。就在這時思嘉偶爾瞥見人行道上一個人影,她穿著顏色鮮豔……這在大街上顯得太鮮豔了……的衣裳,披著垂腳跟的佩斯利須邊披巾。思嘉轉過身來,發現那是一個漂亮的高個女子,一頭濃密的頭髮紅得令人難以置信,臉上的表情也俗不可耐。她這是生平第一次看見這種顯然"在頭髮上下了不少功夫"的婦女,因此仔細打量著她,有點迷了。 "那人是誰呀?彼得大叔,"她低聲問。 "俺不知道。" "我敢說。你知道的,究竟是誰嘛?" "她叫貝爾。沃特琳,"彼得大叔答道,撇起嘴來。 思嘉立即抓住了他沒有稱人家"小姐"或"太太"這一事實。 "她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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