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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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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封是以私人身分寫的書信,這封信的第一行用「我親愛的將軍」就可以看出來。信寫得挺長,言詞明確,不讓人對他所以遲疑不決的理由存有任何疑問。因為華金·莫斯克拉並沒有宣佈放棄總統的頭銜,說不定明天就可以讓人承認他仍是合法的總統,如果這樣,他就會被置於篡權者的地位。他在那封正式的信上反復強調了上述這一點,在擁有由合法權利產生的光明正大的授權之前,他出臺掌權是不可能的。 這兩封信是由同一班郵差帶走的,同時寄發的還有他講話的一份原稿,講稿裡他要求全國忘記他對政治的熱情,並呼籲大家支持新政府。但是他避免作出任何承諾。「雖然著起來我允諾了很多東西,其實我什麼也沒有答應。」後來他曾這樣評論他的講話。他承認寫了一些客套話,其唯一目的是讓那些寄希望於他的人聽了高興。 第二封信裡最意味深長的是那種命令式的語氣,這在一個不具任何權力的人身上表現出來,是出人意外的。他要求晉升弗洛倫西奧·希門尼斯上校的軍階,以便他率領足夠的軍隊和裝備開赴西部,對付何塞·馬麗亞·奧萬多和何塞·伊拉裡奧·洛佩斯兩位將軍,他們在玩弄消極戰以抵制中央政府。「是他殺害了蘇克雷,」他在信裡堅持道。他還推薦其它一些軍官擔任不同的高級職務。「這一邊您注意著,」他給烏達內塔寫道:「我負責以馬格達萊納河到委內瑞拉的這片地區,包括博亞卡省在內。」他準備親自率領2000人去聖菲幫助恢復那裡的公共秩序以鞏固新政府。 在這以後,有42天他再沒有直接收到烏達內塔的消息。但在這漫長的一個多月裡,他仍通過各種途徑繼續給烏達內塔寫信,並大量發佈軍事命令。定期的郵輪來了又走了,他再也沒有認真談起過去歐洲旅遊的事,雖然還提起它,但那只是作為他施加政治壓力的一種方式。「波帕足」的住所成了全國的大本營,那幾個月裡,很少的軍事決定不是由他在吊床上下達或作出的。一步一步地,幾乎連他自己也沒有希望過,最終被牽進了遠遠超過軍事範圈的決策。甚至連雞毛蒜皮的事他也去操心,譬如,為他的好友塔蒂斯先生在郵局的辦公室裡謀求一份差事,讓把何塞·烏爾科斯將軍重新召入現役部隊。將軍已忍受不了門庭的安寧平靜。 在那些天裡,他再次地反復強調他的一句老話:「我聚老、病、累於一身,我萬念俱灰、四處受敵,我遭人譭謗,還被恩將仇報。」然而,任何看到過他的人,都不會相信他的這些話。當看上去他只是在如貓一樣小心翼翼地玩弄一些計謀來鞏固新政府時,實際上他在以總司令的職權和權威仔細地設計著一架結構嚴密的軍事機器,以便通過它首先報復委內瑞拉,然後由那裡重整旗鼓,再造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聯盟。 不能設想有比這再好的時機了。新格拉納達掌握在烏達內塔手裡,可信可靠,自由黨已潰不成軍,而桑坦德又滯留在巴黎。厄瓜多爾為弗洛雷斯所控制,就是那個野心勃勃、專愛鬧事的委內瑞拉地方實權人物,他把基多和瓜亞基爾從哥倫比亞分離出去,想建立一個新共和國,但是將軍確信,在收拾了殺害蘇克雷的兇手後,能夠報復厄瓜多爾來推進他的大業。玻利維亞有聖克魯斯元帥,完全可靠,他剛剛向將軍提出作他駐羅馬教廷的外交代表。這樣,最緊迫的目標便是一舉奪取派斯將軍的政權,控制委內瑞拉。 將軍構想的軍事計劃好象是從庫庫塔展開大規模的進攻,而派斯將軍則把兵力集中於守衛馬拉開波。但是9月的第一天,裡奧阿查省解除了當地住軍最高指揮官的職務,不承認卡塔赫納當局的權限,並宣佈歸屬委內瑞拉。馬拉開波方面不僅迅即予以支特,而且派來了9月25日政變的頭目佩德羅·卡魯霍將軍,他是在委內瑞拉政府的庇護下才得以逃脫法律制裁的。 蒙蒂利亞一接到上述消息,就立即趕到將軍那裡,不過他早已知道了,而且高興得欣喜若狂。因為裡奧阿查的叛亂給他提供了從其它方面調集精良部隊進攻馬拉開波的口實。「另外,」他說,「卡魯霍已掌握在我們手裡了。」 那天夜裡,他和他的軍官們關在房間裡,又是勾繪有關地形的起伏地貌,又是用挪動棋子的方式研究軍隊的調動,又是確定搶先攻打哪些敵人最料想不到的目標,制定了非常精確的戰略方案。從學術方面說,他受的教育比不上他的任何一個軍官,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西班牙最好的軍事院校培養出來的,但是他能以全域的觀點考慮問題,甚至考慮到它最隱秘的一些細節。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異常驚人,多年前見過的某個障礙物他都可以說出來,他雖然不能被稱為是一位駕馭戰爭的藝術大師,但就軍事靈感來說,任何人都難望其項背。 曙光微露時,計劃制定好了,甚至最不為人注意的細節都考慮到了,這是一份周密而殘酷的計劃。但計劃如此不切實際,把攻打馬拉開波的日期預定在11月末,即使出現最壞的情況,也要在12月初。早晨八點,計劃最後修改完畢,那是個雨天的星期二。蒙蒂利亞提醒他,計劃裡缺少一位格拉納達將軍。 「沒有一個新格拉納達的將軍頂用。」他說,「他們要麼是蠢材,要麼是無賴。」 蒙蒂利亞趕緊緩和話題:「您呢,將軍,您去哪兒?」 「現在對我來說,去庫庫塔還是去裡奧阿查都一樣。」他說。 當他轉過身準備離去時,卡雷尼奧將軍緊鎖的眉頭使他記起了已多次失信的諾言。實際上他想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在左右,但是不能把滿足他願望的日期再拖延下去了。象以往一樣,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說道:「一言為定,卡雷尼奧,您也走。」 遠征軍由2000人組成,選擇在9月25日這個好象有象徵意義的日子從卡塔赫納起錨出發。馬裡亞諾·蒙蒂利亞、何塞·費利克斯·布蘭科和何塞·瑪麗亞·卡雷尼奧三位將軍負責統率這支軍隊,他們分別帶有在聖馬爾塔為將軍尋找一所鄉間別墅的任務,在他恢復健康的同時,可以密切注視戰局的發展。將軍給一位朋友寫道:「兩天之內我將去聖馬爾塔,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活動活動身子,擺脫我現在煩透了的生活和陶冶我的性情。」真是說到做到,10月1日就登程出發。10月2日,尚在途中,將軍在給胡斯托·布裡塞尼奧的一封信上說得更坦率:「我去聖馬爾塔目的在於以我本人給遠征馬拉開波的軍隊帶去一點影響。」同一天,他又給烏達內塔寫道:「我去聖馬爾塔是為了看看那個地方,我從沒有去過那裡,同時也為了看看我能否讓幾個左右輿論的敵人醒悟過來。」只是這時,他才向他透露了此行的目的:「我將能就近看到攻打裡奧阿查的軍事行動,我要靠近馬拉開波,靠近部隊,以便看看我能否在一些重大戰役上發揮作用。」從正面看,他已經不是一個失敗後正準備逃亡他鄉的拿退休金者,而是一位馳騁在沙場上指揮作戰的將軍。 離開卡塔赫納前夕,戰局很吃緊,所以沒有時間舉行正式的辭行儀式,為數不多的幾位朋友,已預先給他們透了訊息。根據他的指示,為了不給一場捉摸不定的戰爭背上無益的包袱,費爾南多和何塞帕·拉西奧斯把他的行李扔下了一半,托給朋友和數家商號照管。有10箱私人文件交給了當地商人胡安·帕瓦赫亞烏,托他寄往巴黎,具體地址將另行通知他。託付行李的收據上規定,如果箱子的主人由於不可抗拒的原因不能對他所存物件提出要求時,帕瓦赫亞烏先生將把寄存的箱子全都焚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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