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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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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個矮胖的女人,掛著微笑在露臺邊緣迎接他們,她穿著藍色牛仔褲和白襯衫,正用卷起來的某單幫他們抵擋餐廳的狗:對他們所作的喧鬧表示著歡迎;這是一隻腳上裝有彈簧的獵犬。 「先生——小姐,晚安,晚安。你們是阿奴的朋友?」她設法在空中攔截獵犬。「夠了,大力士!請跟我來。」她以水手慣有的搖擺步伐,領他們穿過一張張的餐桌。法蘭岑一見到他們,便站了起來,又笑又點頭地把他們介紹給女伴認識。 阿奴雖然稱不上漂亮,但是端莊健美。她的側面,在濃密頭髮的覆蓋之下,倘若鑄在錢幣上,一定相當合適,而且她有一身橄攬色的地中海皮膚,似乎保有太陽的光輝。她的眼睛深黑色,雙手巧而有力;不是可以小覷的女人。一看到她,塞魯斯的眼睛亮了起來,不自覺地動手調整自己的蝴蝶結。 法蘭岑一面忙著拿玫瑰紅幫大家斟酒,一面說道:「這裡的食物都很好吃,不過鯧魚餡餅特別美味,他們的羔羊肉也是普羅旺斯一流的。我說得對不對,親愛的?」他以小心翼翼、有點掛慮的語氣對她說話,就好像他們的基礎還不太穩固。 「常常出錯,」阿奴說道。「不過這回被你說中了。」她的英語帶有很重的腔調,但說得很有自信,她的微笑取代了話裡的尖酸。她以謹慎的愛意望著法蘭岑,就像個媽媽,盯著她那麻煩、任性的孩子。 晚餐的前奏——在研究菜單以及討論佳餚時,是最開胃的時候,也是充滿快樂的猶豫不決——從從容容地進行著。一直等到第一瓶酒喝光、又點了一些菜之後,塞魯斯才覺得該提正事了。「尼可,」他說,「我們應該跟你解釋一下。」 安德烈先開始,他意識到阿奴密切地注意他,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臉上,她的表情漠然。對比上,法蘭岑對每項發展都有明顯的反應——安德烈的造訪狄諾伊,以及他的攝影器材被偷,使得在場人土的眉毛高揚。然後,在塞魯斯有機會接手之前,首道菜肴抵達了:包有橄欖、洋蔥和鯧魚的大餡餅;散發紫蘇和大蒜味的蔬菜通心粉湯;幾鍋蔬菜醬、奶油烙鰭魚。油油新新的普羅旺斯雜燴——這些是典型普羅旺斯餐的頭陣,是足以讓人們停止交談的美食。 塞魯斯一邊吃,一邊偷瞄法蘭岑,試圖衡量他聽到目前為止的反應。不過荷蘭人把注意力全放在食物和阿奴身上,以一匙湯交換一口她的奶油烙鰭魚,仿佛這只是平常、歡樂的朋友聚會。塞魯斯希望,這樣的氣氛能夠在接下來的一連串揭發之後,倖存下來。 桌子的另一端,安德烈不時輕聲地暗示露西,要她有所節制,因為還有四道菜會上來,不過露西大多充耳不聞。這對她來講很困難;她有健康的年輕人胃口,她午餐沒有吃,而且這些味道濃烈的鄉土食物,她以前從未吃過。她的吃相就像在星期天大快朵頤的卡車司機,令人看了很愉快。 在確定盤上的東西被吃個精光、桌上收拾乾淨之後,塞魯斯做了深呼吸,開始訴說安德烈剛才還沒講完的故事。他提到霍爾茲出現在巴黎時,聆聽者明顯地有了反應——並非法蘭岑,他當然早就知道,因此只是點點頭,而是來自阿奴。她扳起面孔,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就好像葡萄酒可以沖淡她嘴裡惱人的氣味。這一幕大大地鼓舞了塞魯斯,他決定把最後一張牌掀開:他想要代理出售《女人與瓜》。真的那一幅。 端上來的芳香而粉紅玫瑰色的羔羊肉,配著鎮有切片烤蕃茄的薄脆餅,給了法蘭岑時間消化他所聽到的事情。不過只有一下子而已。阿奴轉身用食指戳他。「然後呢,尼可,」。她說。「你已經聽到他們的話。現在換你說。」 法蘭岑的敘述顯然得花些時間,因為他經常停下來處理羔羊肉。是的,他說,偽畫是他做的,雖然他從未見過狄諾伊——霍爾茲認為他不需要。又一次,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阿奴的臉上掠過噁心的表情;塞魯斯推測她很可能成為盟友。接著,法蘭岑說道,有件很詭異的事情:霍爾茲委託他畫出另一幅一模一樣的偽畫,這位曾經跟惡棍們一起工作過許多年的荷蘭人,從沒遇過這等怪事。 塞魯斯一邊想,便一邊把內容說出來:「厲害,厲害。不知道這一幅是為誰做的?」 法蘭岑聳聳肩。「我這行通常不問這種問題。他只告訴我很緊急。」 「要是狄諾伊知道,霍爾茲在嘗試把真品賣掉的同時,還有另一幅偽畫四處流通,那他肯定不會太高興。」塞魯斯不由贊同地伸伸舌頭。「真讓人搞不懂——也許霍爾茲可能想要把兩幅畫都當真品來賣。」他留意到大家臉上困惑的神情。「他需要一對覬覦者——兩個不喜歡張揚的謹慎顧客——其實可以找到很多這種人。我自己就認識幾個。」 「你是在說,買畫的人都會以為他們買到了真品?」安德烈搖搖頭。「得了吧,塞魯斯。這不可能的。」 「不要說得那麼有把握,親愛的孩子。有些人——大多數的人,也許喜歡炫耀他們買到的東西;但對其他的人而言,擁有偉大的名畫就已經足夠,即使是把它們藏在地窖中。事實上,有人跟我說,這樣子還能大大地增加刺激感。」塞魯斯喝口酒,若有所思地注視法蘭岑。「你不會剛好知道原畫在哪裡吧,尼可?」 法蘭岑看著阿奴。如果他是在尋找指引,那麼顯然是找不著的。她的表情漠然,而塞魯斯已經知道了答案,就在荷蘭人開口說話之前:「在我那裡,」他說。「我兩幅都有。」他點頭,伸手拿酒杯。阿奴的臉上露出一絲絲笑容來。 塞魯斯靠回椅背,沒說話,此時沙拉、幹乳酪塊,還有更多的葡萄酒被端上桌。他望著荷蘭人,後者正在為露西解答法國乾酪的秘密:山羊的、母牛的、綿羊的,還有一罎子味道強烈的香腸,加有一丁點白蘭地和蒜頭。這是不是他自己一廂情願,還是法蘭岑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氣,就像一個已經下了決心的男人?塞魯斯聚精會神,身體向前傾。 「就我看來,」他說,「有兩條路可以走。我們可以聯合起來,聯袂到法拉特呷和狄諾伊坐下來談——告訴他第二幅偽畫的事,歸還真品,還有希望能夠跟他商量,做些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的安排。根據安德烈的說法,他似乎是個正人君子。他一心要把畫賣掉,這件事我剛好能夠處理。傭金將會相當可觀,而我們可以分享。」塞魯斯咧嘴而笑。「當然,前提是一切都照計劃進行。不過我看不出來有失敗的可能。」 法蘭岑拭拭嘴巴,喝了些葡萄酒。「那麼第二條路呢?」 「啊,這個,」塞魯斯說道。「恐怕沒有第一條來得有意思。我們會感謝你請我們吃一頓這麼豐盛的晚餐,飛回紐約,留下你和霍爾茲先生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一陣沉思的靜默,在這段時間裡,耳朵尖的人可以聽到電話鈴聲,自露臺外花園的暗處傳來。 帕拉多慌忙從他在絲柏樹後面的有利點撤退,直到距離遠到可以開口說話為止。「他們在艾克斯市郊區的一家餐廳。和那個荷蘭人在一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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