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追蹤塞尚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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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拉點起香煙,甩頭把煙霧噴往他的方向。「魯弟,有時候我發現你很孩子氣。我只是想幫點忙而已。到底怎麼了?那個荷蘭人對不對?」 當然是那個荷蘭人,帶著價值三千萬美金的塞尚,在巴黎亂逛。而這個荷蘭人早該打電話來報告他在何處。直到他打來,直到帕拉多打來,霍爾茲除了坐在電話旁邊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簡直像是麗池酒店的囚犯。「你該不會真的想知道吧?」 卡米拉低下頭,忍不住欣賞腳上的雙色香奈兒鞋子,由歐布地毯柔和的綠色和粉紅色所襯托出來的效果。「坦白說,甜心,」她說,「不,不,我不想知道。我可能會到外頭散個步。」 霍爾茲發出不快的咕嚕聲。 火車緩慢地開出車站,最後一批上車的乘客,穿梭于隔間之間,尋找座位,勤勞的經理們脫去夾克,打開他們的筆記型電腦,媽媽和她們的小孩在行李中取出玩具和其他的消遣,度假者翻開雜誌和旅遊指南,他們幾乎未曾注意到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這個流暢、漸進的加速,將以每小時超過一百英哩的時速,將他們帶往南方。 帕拉多買的是二等車票,正一路自火車的尾端往頭等車廂走去,他的眼睛在太陽眼鏡之後,從一邊閃向另一邊,尋找露西好認的一頭卷髮。他在車站時所感到的焦慮已經消失。他看著他們上車,而且他知道在哪邊下車。在回報霍爾茲之前,他唯一必須做的事情是,確定他們在火車上沒有與別人相遇。然後他便可以放鬆好幾個小時。 在走到最前面車廂的一半時,他看到了他們,坐在擺有一張桌子的四人座間裡面。 有一張椅子沒有人坐。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拿移動電話,在車廂尾端潛入標有W·C的門後面,讓自己在馬桶座上儘量舒服地坐下來,按出麗池酒店的電話號碼。 這通電話講了很久,部分是因為霍爾茲抓住這個機會,將整個早上內心擔憂的事情娓娓道出。假設法蘭岑在跟他玩遊戲,那麼他早該打電話到麗池來了,結果他沒有。為什麼沒有?不是因為他想要拿到更多的錢,就是因為他決定不理會警告與常識,以及他對霍爾茲的「龐大道德義務」,只為了要和塞魯斯·派因一起工作。霍爾茲開始描述這位荷蘭人。 帕拉多打斷他。「他很可能是個貪婪、忘恩負義的荷蘭put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字是什麼意思——霍爾茲先生,不過這對我認出他,一點幫助也沒有。他長得什麼樣子,還有,萬一我找到他,你希望我怎麼處理?」 霍爾茲定下心來,將自己的發言局限在法蘭岑的外表,且讓帕拉多複誦一次。他無法很精確地說出進一步的指示,即使只是因為他不知道應該提出何種建議。除掉法蘭岑——帕拉多最喜歡的選擇;他可以看到費用節節高升——是萬萬做不得的……至少也得等到畫作拿回來再說。「你一看到他,立刻通知我就對了,」霍爾茲說道,「然後我會決定怎麼辦。把你的移動電話號碼告訴我。」 露西從酒吧餐車買了三杯咖啡回來,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現在我什麼事情都聽到了。這裡的男人上廁所是不是都成雙人對?法國人有這種習俗嗎?」 安德烈抬起頭,掛著微笑。「過去從沒見過,露露。怎麼了?」 「我剛才經過廁所,可以聽到裡面有人在講話。」她一邊就坐,一邊把頭朝向洗手間的方向。「你知道,真正的交談。」她搖搖頭。法國的確與眾不同。 火車繼續朝南行駛,規律、柔和的輪子節奏,帶著催眠的效果。裡昂市來了又去,鄉間由勤良第的青蔥曲線,轉變成米邊區起伏有致的景色,一處處的葡萄園附著在陡峭的山坡上,天空也蔚藍許多。在塞魯斯輕聲打呼的同時,安德烈告訴露西他所知道的普羅旺斯:一個截然不同的區域,有著自己的語言以及讓人很難聽懂的法語;當地人的個性熱情而易怒,有地中海人的風格;對時間的概念,是依據季節的替換而非時鐘,把準時斥為北方人怪異的鍾愛;窮鄉僻壤的空曠之美、市場擁擠的人情味;卡瑪哥區的火鶴和牛仔;還有美食——蔬菜醬和燉肉、松露和無花果、山羊乾酪、橄欖油、席斯特倫藥草調味的羔羊肉、艾克斯市的菱形杏仁糖。 露西把手指放在安德烈的嘴上。「你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旅行社導遊。而且你讓我的肚子餓了起來。」 擴音器裡傳來法語和英語,告知乘客,下一站是亞威農,他們有不多不少兩分鐘的時間下車。塞魯斯張開眼睛,搖搖頭。「我差點就睡著了,」他說。「我們到了嗎?」 介紹普羅旺斯,若從亞威農火車站開始,並不合適。這個地方永遠等著清掃,等著被整頓,愛鬧性子的電扶梯和一大段一大段的階梯,使得攜帶大件行李的旅客很不方便,車站前的區域似乎是由特別惡意。討厭汽車的都市規劃家所設計的。混亂在這裡稱王。嗓子經常必須拉高,不時,受阻、受挫的駕駛會粗魯地揮動手臂,向對方致敬。 帕拉多看著三人通過租車辦公室的門,然後他坐到一輛計程車的後座。司機回頭注視他,得起眉毛。 「等一下,」帕拉多說道。「我要跟蹤一輛車子。」 司機將手揮向停車區。「有很多的選擇,先生。喜歡什麼顏色?」 又是一位小丑。帕拉多的眼睛繼續盯著租車辦公室的門。「等我看到它,自然會告訴你。」 計程車司機聳聳肩。「反正是你的錢。」他打開計費碼表,回去看他的報紙。 十分鐘之後,由安德烈駕駛的藍色雷諾,謹慎地開出租車公司的停車場。「就是那輛。」帕拉多說道。「快,不要跟丟了。」 兩輛車轉到鐵道橋下面,開火車陣之中,跟著路標駛向A7高速公路。在雷諾車裡,安德烈小心地開著,試著讓自己習慣當地的駕駛技術。每當他離開一段時間、再回到法國開車時,他總是很不舒服別人的超速、隨意變更車道,以及後面總是有輛車子緊咬著他的排氣管,等待千鈞一髮的時機超車。等到他們經過亞威農機場,開上較寬廣的高速公路之後,他的肩膀才放鬆下來。 露西和塞魯斯靜默不語,不時受到差點擦撞和憤慨的喇叭的驚嚇。「我搞不懂這些傢伙,」露西說道。「他們在趕什麼?你跟我說這裡很好、很安靜、讓人昏昏欲睡的。」 一輛小型雪鐵龍突然搶到他們前面,安德烈急踩煞車板。「是基因的關係,露露。所有的法國人天生就有一隻肥大的右腳。專心欣賞風景。不要看路上的汽車。」 他們仍然往南行,帕拉多的車在他們後面,保持舒適的距離,下午的太陽光彩奪目地一寸寸落入地中海。即使是在包得緊緊的車子裡面,他們依舊可以感受到外面的熱度,原因是筆直伸入蔚藍天空的石灰岩群山,具有烘烤的特性。在接近艾克斯市時,他們看到陡峭、雄偉的聖維多山,塞尚對這座山情有獨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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