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追蹤塞尚 | 上頁 下頁
一七


  昨晚,狄諾伊表現得極有觸力,而且,就整個晚上大部分的時間而言,再放鬆也不過了。不但沒有如安德烈所預期的,對照片做出驚訝的反應,他對花園的情況似乎還比對塞尚的興趣大。從頭到尾只有一個發人深省的時刻,就是當他看到貨車時,突然困惑地皺起眉來,不過幾乎在一刹那之間,神情馬上恢復正常。他說,暖氣管工是老克勞德的一個朋友,他常常幫忙出差。塞尚的畫偶爾會出借給坎城一個朋友的畫廊。這鐵定可以解釋一切,狄諾伊這樣說,不過他當然會叫老克勞德改進畫的運送方式。事情就是這樣,沒有別的。狄諾伊對安德烈的關心表現出由衷的感謝,堅持要幫他付俱樂部的住宿費。但是整個晚上——其實是整趟旅程——可以說是一反高潮。

  令他感到小小安慰的是,下午當他抵達紐約時,發現雪融繼續進行著,房子外頭的人行道已經不再是溜冰場。當他爬上通向公寓的樓梯時,決定自己需要一點鼓舞,然後心裡想著露西和晚餐,打開門鎖,直接邁向電話。他才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來,看到了散播在他周遭的混亂。

  衣物箱全被掀開,而且上下顛倒。書本、照片、衣服、旅行帶回來的紀念品,都一堆堆地分佈在地板上、靠在牆壁上,就好像是被兇猛、生氣的手所扔擲。安德烈來到他的工作臺旁,腳下傳來破玻璃刺耳的碎裂聲。他依據年份和國家用來保存幻燈片的檔案櫃被撬開來,裡面空無一物。在一旁的器具儲藏櫃被盜走了所有的東西。只留下一套三腳架和他原本想要修復的老式感光板相機。其他的相機、鏡頭、濾光鏡、燈光設備,還有為了攜帶它們而特別計做的袋子,全不見了。他進入迷你廚房,打開冰箱,不怎麼驚訝地看到,他們帶走了每一卷底片。歡迎回到紐約,技高膽大的竊賊之鄉。

  在他的臥室裡,他發現抽屜全被拉了出來、衣櫃裸露、衣服丟得滿地都是,床墊被扯離床上。他目瞪口呆。感到被侵犯的憤怒稍後才出來。小心翼翼地避過他財產的殘骸,他暫棲在工作臺的凳子上,開始撥電話。

  警方有禮,但疲憊。這只是自週末以來,發生在該市的數百宗犯罪事故的其中之一,而且在一張由殺人罪、強姦罪、吸毒,以及地鐵搶劫案的名單上,小小的竊盜罪,地位並不高。倘若安德烈能夠親自到分局去述說詳情,這樁竊案將會被正式登錄。在那裡,除非你有非比尋常的大好運氣,否則該檔案難逃佈滿灰塵的命運。對方建議安德烈把門鎖換掉。

  保險公司:防衛心立即增強,以專業的不信任態度以及連珠炮似的附屬細則,在這種不幸的時刻,提供如此之大的慰藉。門窗是否上鎖?防盜系統有開嗎?安德烈是不是持有所有必需的文件——收據、購買日期、產品編號、理賠估價?缺少這些關鍵性的資訊,他們便無法採取任何的行動。在此同時,對方建議他把門鎖換掉。當安德烈掛上電話時,他想起這家公司的廣告標語,在每則工商服務結束之際,由甜蜜蜜的聲音所放送:患難中見真情。

  露西:最後總算獲得一些同情。她告訴他,她一結束工作,馬上過去。

  露西站在客廳裡檢視事故現場,她的臉由於驚愕與憤怒而緊繃著。她戴著安德烈從尼斯買回來給她的貝蕾帽。那是他一整天當中所看到的最好的東西,他微笑起來。

  「它很適合你,露露。我想我會送你腳踏車和洋蔥來搭配。」

  她脫掉帽子,搖搖頭發。「要是你想表現得很勇敢、很男子氣概,那麼我可不想帶你出去吃晚飯。我的天,這裡真是一團糟。」

  他們從臥室開始,當露西折起衣服、掛衣服,或是將它們丟到髒衣籃裡時,技術顯得又快又純熟。在目睹安德烈費力地處理一件毛衣之後,她派他去清理客廳,希望他以前所學的家政至少包括了如何操作掃帚的課程。想都沒想,他挑出一張馬爾利的CD,將它放在唱盤上,結果他在轉身離開音響之後,忽然發現事情有點詭異:他的音響怎麼還在?它為什麼沒有跟其他的東西一樣被偷走?然後,他開始一邊將玻璃碎片掃起來,一邊想著被偷走了什麼;不對,應該是說,有什麼還在:音響還在、電視還在、短波床頭收音機還在、行動電話還在,甚至銀質的「新藝術」相框還在,正躺在它們原本放置的架子下方。這不合邏輯,除非這一夥小偷計劃要開業當攝影師。不過倘若他們要的是器材,那為什麼拿走他的幻燈片呢?為什麼冰箱裡的底片也不見了?為什麼要拆掉這個地方?他們到底在找什麼?

  兩個小時之後,雖然公寓內部的秩序已經大致恢復,露西並沒有顯示出想要減緩下來的跡象;饑餓和口渴也沒有,而二者正開始讓安德烈無法專心的做家事。當她抱著一疊高達下巴的書籍走過房間時,他擋住她的去路。

  「夠了,露露。」他接下她所擇的書,將它們放下。「你剛剛是提到晚飯嗎,還是你做得正高興,欲罷不能?」

  露西將手叉在腰上,捶了捶背。「好了,今天晚上就做到這裡。你平常有沒有請女傭幫你打掃?」

  「什麼?」

  「沒有,我猜一定沒有。明天我會差一個人過來。這個地方需要好好刷洗一番。窗子也是。那些窗戶到底有沒有擦過?還有,安德烈,優格不是永遠不會環,即使是放在冰箱裡。開始發黴就把它丟掉,好嗎?」

  安德烈突然之間有一種感覺——一種奇怪但舒服的感覺——他私生活的一部分,正被新管理階層所接管。 他幫露西穿上外套。 她抬起貝蕾帽,左顧右盼了一圈。「你這裡一面鏡子也沒有,對不對?」她將頭髮塞入貝蕾帽,把它陡峭地傾斜在一隻眼睛上,然後抓到正在偷笑的他。「他們在法國不都是這樣戴的嗎?」

  「不是。不過他們應該向你學習。」

  露西帶他到她常「混」的一個地方,是杜安街上一間小而溫暖的吵雜餐廳。蒙蓋伊蘭姆酒、紅標啤酒。牙買加廚師和意大利妻子。短短的某單上很能代表著婚姻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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