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追蹤塞尚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
安德烈微笑。「反正我原本就要來這附近。」他轉向狄諾伊夫人。「令媛一切都好嗎?」 「瑪莉蘿?」她吸了一下嘴,聳了一下肩。「她在這裡時,就想要滑雪;等到去滑雪,她又希望能在海邊。我們慣壞了她。不——」她對著她丈夫搖手指。「——是伯納慣壞了她。」她瞪著他,神情一半愛意一半責備。 「為什麼不?這樣能帶給我樂趣。」狄諾伊轉向安德烈。「事實上,你差點就遇上她。她是昨天回巴黎的,我猜她週末會在法拉特呷度過。」他對著他太太微笑。「老克勞德比我還寵她呢。」提到老克勞德,似乎提醒了狄諾伊,安德烈造訪的理由,他往前傾,眉毛上揚,隨意地往桌上信封的方向點頭。「這是你拍的照片嗎?」他的點頭太隨意,語調太不假思索。兩樣都不夠令人信服,至少安德烈如此認為。 「懊,那些。是的。它們大概不值得看。」安德烈微笑。 狄諾伊舉起雙手,一副有禮貌的不同意模樣。「但是你費了那麼大的工夫,大老遠跑過來。」他伸出手,抬起信封。「我可以看嗎?」 男管家從房子裡悄悄地走出來,對著狄諾伊夫人的耳朵咕俄。她點頭。「他們可以等嗎,親愛的?因為我怕蛋奶酥做不好。」 即使地理位置是在加勒比海,這還是一個施行法式習俗的法國人家庭。讓蛋奶酥塌陷成可悲的枯萎烙餅,這是萬萬不能容許的事情,狄諾伊夫人立即帶著他們前往餐廳。他們坐定之後,安德烈看到狄諾伊把信封帶在身邊。 對三個人而言,這個餐廳實在太大、大宏偉了,他們圍坐在一張能舒舒服服容納十二人的胡桃木桌的一端。安德烈暗自想像著狄諾伊夫婦兩人獨自用餐的情景,各自坐在餐桌的一端,由男管家把鹽、胡椒,以及對話送過來送過去。「我猜你們經常在這邊請客?」他問狄諾伊夫人。 又一次聳了下肩。「我們儘量不要。這邊的人談的都是高爾夫球、通姦,要不然就是所得稅。我們比較喜歡法國來的朋友跟我們在一塊。」她凝視著由管家送到她面前讓她鑒賞的蛋奶酥那金色圓頂,點了點頭。「你常打高爾夫球嗎,凱利先生?聽說這裡的球場是一流的。」 「沒有,我根本沒打過。我擔心如果住在這裡,我的社交一定是一敗塗地。」他打破蛋奶酥, 聞到一陣藥草味, 接著舀了一匙黑色的蔬菜醬放人鬆軟的洞裡。「我甚至連通姦也不是很擅長。」 狄諾伊夫人微笑。這個年輕人有幽默感,還有如此不尋常的眼睛。瑪莉蘿離開了真可惜。「用餐愉快。」 為了對蛋奶酥可口但稍縱即逝的美味表示該有的敬意,他們在食用的過程中並無交談。然後是更多的葡萄酒,狄諾伊一邊喝,一邊發表對法國經濟的看法,大部分都黯淡無光,接著是幾個禮貌性的問題,有關安德烈的工作、紐約與巴黎的生活比較、最喜歡的餐廳等等——愉快、陳腐的話題,也就是在晚宴上把陌生人貼在一塊的社交膠水,沒什麼太深人或太敏感的東西。而且完全未曾提到那些照片,雖然狄諾伊的眼睛不停地返回他盤子旁邊的信封。 主萊是魚,不過是逃過加勒比海盛行的麵糊窒息法的魚。經過油炸——輕微的油炸,裹著一層裸麥酸麵包屑,飾以幾片新鮮萊姆,與香脆得極為美味的火柴棒馬鈴薯一起上桌。安德烈暗忖,這是值得在新聞報導中一提的四星級炸魚加薯條,他向狄諾伊夫人稱讚她的廚師。「巴哈馬的烹好畢竟還是很有希望。」他說。 狄諾伊夫人拾起酒杯旁的水晶鈴,召喚男管家。「您誇獎了。」她對著他咧嘴而笑,忽然之間她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看起來就跟她的女兒一模一樣——然後她輕敲她的鼻翼。「但是廚師是馬丁尼克島來的。」 安德烈不習慣吃甜點,比較喜歡在最後來一杯葡萄酒,狄諾伊很快地提議大家到客廳去喝咖啡。這個地方也是被設計成用來容納一大群人,他們在中央孤零零的幾張扶手椅上坐下,四周全是大理石地板,天花板上有一隻風扇緩慢地轉動著。 「現在,」狄諾伊說道,「讓我們來看看克勞德這個老傢伙在搞什麼鬼。」 第六章 魯道夫·霍爾茲嚴格遵守他星期一晚上的儀式已經好些年了。生意上的約會在六點整便結束;社交邀請函既不發出也不接受。星期一晚上屬他自己,而且每個禮拜的程序都一模一樣。在用完易消化的晚餐之後——菜單從不改變:「摩雷」的熏鮭魚和半瓶蒙特拉謝白酒——霍爾茲把最近的銷售目錄和畫廊啟事集中在一塊,再加上現存及可能的顧客名單,然後爬上階梯到他的四柱床上。在那裡,窩在數顆枕頭之間,他詳細地計劃著。這段時間已經變成他的工作中極為珍貴的一部分,在不受到外界干擾的情況下,他設計出許多獲利頗多的壯舉,其中幾個還相當合法。 在他身邊,卡米拉已經睡著了,她的眼睛借著一片緞質黑眼罩來遮掉光線。她很疲倦——事實上可以說是筋疲力竭——在她和那些酷愛社交的巴克斯郡朋友共度週末之後。她正在打鼾,是溫和、規律的呼吸聲,使得霍爾茲想起了他曾經鍾愛的哈巴狗,當他篩選目錄、偶爾在圖畫分記下名字之際,不時心不在焉地輕拍她的身體。他熱愛工作的這一部分,他把它看成是一樁樁的善行——為藝術找尋溫暖的家;雖然,當然,這無法與另一個更大的滿足感相比:交易完成時,七位數的支票存入銀行賬戶的喜悅。 電話響時,他正在考慮一幀小而迷人的柯羅畫作,他認為該畫或許可以豐富小野的東京收藏。卡米拉輕哼幾聲,將被單往上拉,蓋住自己的頭。霍爾茲瞄瞄床頭的時鐘。已經快十一點了。 「霍爾茲?我是伯納·狄諾伊。」 霍爾茲再看一次時鐘,皺起眉頭。「你起得很早,我的朋友。那邊是幾點鐘?五點?」 「不是,我人在巴哈馬群島。霍爾茲,我剛看到了一些東西,我很不喜歡。上個禮拜在我的法拉特岬房子外頭所拍的照片。塞尚,霍爾茲,是塞尚那幅畫。被裝到一輛暖氣管工的貨車裡。」 霍爾茲突然坐直身子,聲音大了起來。「它們在哪,這些照片呢?」卡米拉呻吟著,用一個枕頭蓋住自己的頭。「是誰拍的?不會是巴黎那些混蛋吧?」 「不是,照片在我這裡。攝影師將它們交給我——一個姓凱利的男人。他替一家雜誌社工作,去年用很長的文章報導我的房子的那一家。好像是《DQ》什麼的?」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