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追蹤塞尚 | 上頁 下頁
一二


  安德烈可以借由吧台後方的鏡子。看到餐廳的入口處,每次有門打開的聲音傳來,他便抬頭瞥一下,尋找露西滿頭的黑卷髮。但是當她終於真的出現時,他卻吃了一驚,必須瞥上兩次才敢確定,她一點都不像他期待看到的辦公室露西。她的頭髮往後拉,簡樸而發亮,露出修長的脖子;她的眼睛和顴骨由細膩的彩妝強調著;她戴著耳環,左右兩邊的耳垂都鑲著兩顆細小的金鈕扣,身上則穿著黑絲絨裁威的超短連身裙,是當下最時髦的節省布料款式,看起來活像是一件昂貴的內衣。

  安德烈站起來,吻她的雙頰,吸入她的香氣,意識到她肩膀上的裸露肌膚在他的雙手之下,見到她時的樂趣還摻雜著些許妒忌。

  「如果我事先知道你要盛裝,那麼我會打條領帶。」他讓雙手垂下來。「你要喝什麼?」

  露西點了加水的蘭姆酒,使得酒保揚起眉毛,沒有加冰,當安德烈描述著他在法拉特岬所見到的事情時,她緩緩地喝著。他拿幻燈片給她看,在她一邊高舉著它們,一邊懷疑到底要跟誰晚餐時,安德烈欣賞著光線在她的五官上流動籌戲。餐廳的人越來越多,吧台正被入時的年輕人所圍攻,在等待飲料時,他們還一面斜眼偷偷比較著彼此的胡渣和髮型。安德烈感到自己穿得不夠體面,鬍子又刮得太過乾淨。

  「怎麼樣?」他說。「你認為如何?這幅畫鐵定是無價之寶。」

  露西用指尖然紅的手指把幻燈片堆成一小疊在吧臺上。這是安德烈第一次看到她塗指甲油。「我不知道,」她說。「如果他們要偷它,為什麼不在晚上進行?為什麼要帶著畫在門階上逗留?」她再啜口蘭姆酒,對著他臉上的蹙額微笑。「聽著,要是這困擾你,打電話給狄諾伊。你知道他在哪嗎?」

  「我可以弄清楚。不過這很奇怪,不是嗎?你說得對——我會打電話給他。」他將幻燈片滑入信封,以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著露西。「星期六晚上孤孤單單,」他說,「我的夢中女孩跟別人有約。」他歎了一口氣,拉得很長很長的一口氣。「比薩和電視機,肮髒的碗盤。也許我會發瘋,洗我的頭髮。也許我該養貓。」

  露西咧嘴而笑。「你在傷我的心。」

  「誰是這個幸運兒?」

  她低頭看著飲料。「只是一個男的。」

  「在健身房遇到的?一定是這樣,『鸚鵡螺』健身器材中的愛情。你們的目光在做杠鈴運動時相遇。看他的胸肌一眼,你就迷失了。」他又歎氣。「為什麼這種事情從來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那是因為你從不在這邊。」她默默地注視著他一會兒。「對不對?」

  安德烈點頭。「對,無論如何,他已經遲到。他搞砸了。我們為什麼不到附近去吃些真正的食物,一些……」刮胡水的味道使他抬起頭來,他們兩人之間突然塞進來一個年輕男人,身穿深色衣服以及相當豔麗的條紋襯衫。安德烈很肯定氈制的紅吊帶藏在這個人的夾克裡面。真是個娘娘腔的怪胎。

  露西為彼此介紹;兩個男人不怎麼熱情地握握手,安德烈交出他的吧台凳子。「露露,我明天會打給你,在我跟狄諾伊聯絡之後。」他盡力擠出微笑。「好好享受你們的晚餐。」

  走在回家的途中,人行道上狡猾地結著薄冰,安德烈沉思著一個經常被引用的統計數字:曼哈頓的單身男性對單身女性的數目是一比三。這個數字對目前的他並沒有什麼好處;而且他必須承認,倘若他一直東奔西跑,將來也不會有好處。露西說得沒錯。他半路在速食店停下來,吃了一份三明治,試著不去想她和那個條紋襯衫吃晚餐的樣子。

  稍後,一邊欣賞著艾薩克·克坦的小提琴飛馳過門德爾松的天籟之音,一邊搜尋著他慣常把別人的名片丟到的那個抽屜。狄諾伊的,由於是大而豪華的法國風格,將會比別人的顯眼。找到了。他把它挑出,研究著古典的黑色工整字體。

  兩個地址,以季節區分:夏季,聖約翰。法拉特岬06230 ,松林別墅。冬季,巴哈馬,新普洛維頓,庫柏島。並沒有提到巴黎或庫契維二地,因此除非他在滑雪,狄諾伊應該還在巴哈馬群島。

  安德烈打了一個哈欠,生理時鐘仍然是法國的,清晨四點。他打算明天再撥。

  在一條來自庫柏島的模糊線路上,狄諾伊的聲音自在而親切。他當然記得安德烈,還有那些輝煌的照片。他的許多朋友都因為雜誌上的文章而稱讚他。他希望安德烈考慮拍巴哈馬群島的相片。一年中的這個季節,該地最適合居住,尤其當曼哈頓的天氣是如此惡劣之時。狄諾伊暫停下來,留著直接的問題不問,等著。

  事實上,安德烈說,「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法國的事情。上星期我在法拉特岬,經過你的房子。」

  「真可惜我們不在,」狄諾伊說道,「那邊冬天是關起來的——但是當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四月才回去。」

  「不過奇怪的是,我看到了你的管家。」

  「老克勞德?他當然在了。」狄諾伊大笑。「我們離開時,我可不希望他跑到其他地方去。」

  「或許我應該說,他當時做的事情很奇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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